2 不一样的海 Different Seas

距离瓦尔帕莱索(智利的主要海港之一,位于太平洋海岸)还有十二小时,莉莉丝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了南半球的极光。一道道粉蜡笔似的彩色条带从南方飘出来,仿佛地平线后面的广阔地域上正在举行沉默的狂欢节,灯光从节庆的现场满溢而出。

这样结束旅行感觉真不错,莉莉丝一边想,一边爬进“多洛雷斯”号自己的床位上。

她打开平板电脑,开始给姐姐回信。

嘿,加布里拉,
这次出海快结束了。你没能及时赶到蒙得维的亚(乌拉圭首都和最大城市),我还是觉得很可惜。不过,你别把我的话理解偏了,独自旅行并没有我原本想的那么糟糕。这艘船开始感觉像个家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习惯它的声音和情绪。你会看到一些美丽的景色,日落、日升、飞鱼和我们互相追逐的成群的海豚。哦,对了,还有今晚的极光表演。这里是那么安静,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船帆随风鼓涨的声音,还有偶尔收放船帆、调整航行状态的嗡嗡声。我知道我才在船上待了几个星期,可是我觉得自己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会很难在陆地上睡着,尤其是在瓦尔帕莱索那样忙碌吵闹的城市。我猜,等明天就知道了,不过不会在那里待太久。我会搞定和短剑商行之间的文书工作,确认那笔钱打进我的户头,然后给自己订一张泛太平洋旅行的船票,经济舱而已。你觉得你还能在基多(厄瓜多尔首都)和我碰面吗?真希望可以先见到一张友善的面孔,然后再去做——

忽然一个窗口弹出来,挡住了她的信,是一份详尽的天气报告。莉莉丝看都没看就把它关掉了。她在休息前仔细研究过气象状况,只看到晴朗的天空和平静的海面,并没有什么东西挡在她和港口之间;还有一缕微风,刚好足够推着帆船快速前进。

可是这天夜里晚些时候,在她写完信、发送出去之后很久,船身猛地一震。她醒了。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尽管似乎并不可能,他们不知怎地撞船了。可是并不太像是撞上什么了。不一样——却还是很邪门。

更像是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一扇门突然“轰”的一声关上了。

这一震把莉莉丝吓得够呛,害她的脑门磕到上铺的床沿上。她轻轻揉着痛处,心里想明天头上要鼓个大包了,碰到的地方湿湿的,没准儿还磕破了皮,出血了。可能需要消一消毒。这艘船上肯定有急救箱。不过可以等会儿处理。

房间怎么斜了?

莉莉丝来到甲板上,很担心船身会因此撞出个窟窿来,然后进水。但她顺着船壳看过去,没发现什么问题,可能是别的地方。船舵达到了满舵位置,她能看见作动器活塞已经推到了最大极限。很难……她要好好想一想。尽管她早就记住了所有桅杆、帆桁、船帆、后纵桅帆、船首三角帆和斜撑帆杆的名字,但船上对左右两侧的叫法(在航运领域,两者是同义词)还是令她迷糊。舵舷——右舷(英语中的右舷是starboard,其中的star由古英语steōr而来,意为“船舵”。因为古代欧洲的长船船舵都在右舷,所以如此称呼)。就是这个。作动器全力打到右侧,仿佛船正在向右急转弯。可是她根本没有给出这个指令,而且夜间航行计划里也根本没有提及航路的变更。

好吧。她心想。出于某种原因,紧急变向。这种事情常有。

可也不是这样。

船帆在跟船舵较劲,像是要努力让帆船维持在本来的航线上。就是这个原因,她才只能倾斜着站在甲板上、横着行走。像一条跛脚的狗拖着身子沿着人行道爬行。

可是船帆只能纠正一部分问题。帆船仍旧在转向,船头不再对准瓦尔帕莱索,而是大致朝着……

莉莉丝咒骂了一句。

糟糕。大事不妙。

极光表演已经结束了。南方一片漆黑,头顶稀稀拉拉地有一些星星,西边能看出一丝天亮的征兆。东北方向,也就是此刻船的航向,有一连串巨大、黑色的矩形的东西在水中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片暗礁。

莉莉丝回到船舱,翻出耳机和麦克风,耳机扫过脑门上的肿包,很疼。“短剑,”她说,“请回答,短剑。”

“短剑商行。”对方回答,“我们收到了,莉莉丝。你那边状况如何?”

“我的状况……我不太确定。我想这艘船出毛病了。船舵卡住了。我们应该直达瓦尔帕莱索的,并且离那片离岸排筏很远,可是看样子我们正在直直地向它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