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世有豪士(第2/3页)

再赞:“嗯,好酒,好诗,好瞻箦!”

刘浓见其只论诗而不妄疑,心中略松,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亦不愿作避而不知,遂笑道:“祖言,后院乃陆小娘子居所,唯恐风议不便,不若我们换个地方吧!”

“为何要换?”

陆纳微微一愣,心思稍转便已知其意,笑道:“昔日虎丘,瞻箦曾言:心正则诗正!这满园中,就属这院子和小妹居的‘君归’院最佳,你我皆非俗士,何苦为避风雨而自掩其形?莫作纷忧,咱们就在此地彻夜畅谈!”

因见刘浓尚在犹豫,便再缓声道:“此乃别庄,每年我陆氏皆会游及此处,一为念族伯、叔思闻鹤唳,代其振鹤而鸣;二则阿父亦愿我们多结友人,小妹尚未及笄亦年年皆随,更以诗画折服不少士家子弟;是以才得了吴郡骄傲、诗画双绝之名,瞻箦何须避讳过深。”

心正则身正,清风过岗,风与岗,何干?

得其一言,刘浓恍然而悟,洒然一笑,揖手道:“祖言心不系物,刘浓愧不及尔!君之言行,方才为浑然一体矣!”

“唳,唳唳!”

恰逢此时,一鹤孤来,遥遥掠过院中上空,声声长鸣穿破云霄。

闻声,陆纳猛地按膝而起,奔至室外,目逐鹤杳,一时胸中滔滔,放声咏道:“世有豪士兮,遭国颠沛。摄穷运之归期,尝众通之所会;苟时至而理尽,譬摧枯与振败。恒才琐而功大,于是礼极上典,服尽晖崇……”

其声雄雄,其意冲冲,直欲翻天而复地!

刘浓受其激昂,纵身而出,附而歌之:“仪北辰以葺宇,实兰室而桂宫;抚玉衡于枢极,运万物乎掌中。伊天道之刚健,犹时至而必衍。日罔中而弗昃,月可盈而不阙。袭覆车之轨,笑前乘之去穴……”

《豪士赋》!

士衡千古,鹤唳千古!

陆机,陆士衡,太康之英才矣!晋武帝司马炎伐吴,一举平定江东,问众臣所获之最?太常张华答曰:“伐吴一战,功在其末;所得之最,皆在二陆尔!”意指:一统天下,最佳的是得了两个陆氏俊才,而这二陆指的便是:陆机、陆云。公元303年,晋室震荡,陆机、陆云不愿抽身而退,慷慨而赴死;数千太学生为其二人跪坐暴雨中,泣泪相求。

陆机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言毕,就刀而魂绝!

晋时千篇诗赋,刘浓最喜这篇《豪士赋》,时常诵而击节、慨而长叹;练剑之时亦默咏,培一生之志,如朱焘言:断不敢忘洛阳尔。其时与陆纳纵合,二人声音皆沉沉而雄浑。一赋咏毕,余音未消,俩人面面相窥。你指着我的脚,我指着你的脚,随即哈哈大笑。

皆未着屐也!

与此同时,一队华丽的牛车至竹林口停下,随即挑帘纷纷,一个个宽袍高冠郎君钻出来,俱是青俊之辈,领头的正是陆始。间或一、二,竟带着美婢,一群人仿似闲游山间,言笑时则打量着四周景色,再评头论足、恭维不断,尽皆在称赞陆氏庄园秀美。

陆始淡然笑着,眼底却隐藏着得色,这些个郎君家世虽不若陆氏高贵,可亦属中上门阀。特别是那带着美婢的张迈,乃与竹林七贤阮步兵(阮籍)齐名的张翰之族孙,江东四大豪门,顾、陆、朱、张,这张氏虽排在最末,然亦不可小觊矣!心道:前年陆氏聚游时,阿父责我不擅交友,如今这张迈远道而来,总可挽补些吧?嗯,阿父过两日便至,那几个美婢届时得寻个地方藏起来……

竹林掩院一半!

张迈打斜一望,眼睛一亮,拍掌赞道:“好雅致的院子,若能于此歌咏、醉舞,岂不美哉?”

陆始笑道:“仲人到是颇具慧眼,云胡院与君归院是园中最佳的雅室;居于其中,可一揽荷间美景,夜中对月时,亦可促膝长谈!”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张迈抚掌而喜,身旁女婢知意侍上酒壶,其狂饮不断,待得酒热耳梢时,突然捉着嘴巴一声长啸,吓得栖林之鸟四飞。

众郎君见怪不怪,一个个拼命忍住耳朵,这张迈是在学阮步兵呢,只盼他早点啸完。焉知,这张迈平生最喜作啸,胸中藏气甚多,一时竟连而不绝。这可苦了众人,别人作啸是如雷滚云,他作啸则不同,声音大则大尔,却难听致极,不似啸声反若驴鸣。

曾有人笑其啸丑,他则笑道:汝也啸个,恐连驴鸣亦不如尔……

陆始眉间微皱,面呈涩意,然亦不得不待其啸完,怕他再啸,赶紧笑道:“仲人吹得满口好啸,一声便绝尔!且随我来!”

……

啸鸣传入院中,刘浓正与陆纳闲饮,闻声大奇,笑问:“何人作啸?”

陆纳酒入三分,满脸微红恰适意,歪着嘴巴笑答:“华亭美鹤久卧芥丛,故,不知天下之鸟矣。在吴郡张氏有个塌货,其有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