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月色同轮(第2/3页)

红楼。

三坛竹叶青排摆亭侧,尽空。

萧然捉着酒壶,歪倒在侍姬怀中,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灌着美酒,嘴里尚在喃喃自语,亦不知在说甚,只是眼光不时漫向刘浓;桓温这厮最没品,饮多了酒便撒欢,拉着谢珪跳起鸲鹆舞,自己跳得不佳、踩人脚,反怪谢珪不知配何;谢奕平日温雅,酒后风骚,纵身跳到大石头上,放言自己乃是常山赵子龙,将领千骑卷平岗,扫尽胡风归洛阳;袁耽醉枕美人膝,与褚裒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及北地、长安,声音低沉……

刘浓懒懒的靠着亭柱,怀中抱着一壶酒,一腿斜伸一腿微曲,面若红玉欲滴,眼睛却明亮若星。腮边微鼓,中有一枚青梅,浓烈的酸味涤荡沉沉酒意,总算未醉。漫眼看向诸人,微微一笑。突地似有所感,蓦然抬目红楼。一截绿纱,随风飘冉。

日落红楼,两相辉。

众人兴致皆尽,各呈醉态的相互作别。便有萧氏随从行至院外,传众人随从前往扶携。

来福在外候得已有半日,见小郎君久久不出来,心中着急犹似猫抓。

当下便大步踏入院中。

将将行至弯曲柳道,一眼便瞅见褚裒正伏在亭边狂吐,心中暗暗一惊,脚步迈得更快。

三两步窜至亭中,见小郎君双眼迷蒙,斜依亭柱,摇摇晃晃似站不稳,赶紧上前一把扶住,疾疾唤道:“小郎君!怎地又醉了?”

手中,塞过一枚青梅。

“来福,我没醉,走吧!”刘浓轻声说着,朝着来福眨了眨眼睛,未接青梅却借着来福的双臂,步履蹒跚的往外挪,仿若醉得厉害。

“哦……”

来福浓眉一跳,瞅了瞅那些醉得乱七八糟、丑态毕露的郎君们,嘴巴斜斜一裂,默然偷笑,心道:我家小郎君,就是聪明。

笛声。

起于红楼,穿破夕阳。一挑,云裂。霎那间,雪崩。

渐渐,幽慢。缠上空谷,沉吟徘徊。

古音八八,笛声最宛。

此音却似箭,箭箭插云霄。

有女婢自笛音中来,款款行至刘浓与来福面前,浅浅一个万福,默笑不言。刘浓被人折穿,暗暗汗颜,只得畅然肃立,静闻笛声翻江蹈海。

一曲终毕,刘浓端正衣冠,朝着红楼深深揖手。

女婢轻声道:“刘郎君,我家小娘子言:曾闻华亭美鹤擅琴,堪比嵇叔夜。今日郎君酒憨,若是行琴,恐有不便。尚望日后,有幸可得耳闻。”

刘浓望向红楼,但见青笛绿衣互映,栏中人正将眸子相投。心中微悸,缓缓转走眼光,对女婢道:“有此笛音在前,刘浓琴音浅漏自愧不如,岂敢辱及宋小娘子清听!就此别过!”

言罢,脚下猝地一个趔趄,一把扶着来福的手,暗中稍稍加劲。

来福知意,挑了挑浓眉,携着自家小郎君,逃得飞快。

女婢嘴角一弯,默默行至楼中,对着自家小娘子万福道:“小娘子,果不其然,他逃了……”

“哦!”

宋祎微微一笑,捉着青笛朝着刘浓的背影虚虚一敲,随后转身便走,轻盈若蝶。

女婢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道:小娘子,恼了……

……

出了萧氏红楼,乘舟而返。

刘浓虽然口含青梅未醉,但因竹叶青性烈醇厚,脑中难免有些昏沉。待至谢氏水庄,喝了墨璃煮的醒酒汤,仍是觉得疲乏,遂卧床小憩。

睡得甚憨。

一觉醒来,青铜雁鱼灯吐着光,鹤纸窗浮呈水白,已入夜。

悄悄下床,行向前室。

墨璃与绿萝尚未歇息,正坐在各自的矮床边忙活,一个描着刺绣花样,一个整理小郎君的衣物。听见内室传来动静,两人手中一顿,随后齐齐一笑。

绿萝心巧,知道小郎君稍事小憩后,定会再起来练字,一直侧耳聆听,于是动作便比墨璃快得半分。身子俏俏一旋,顺手便提起了食盒,再度一个扭腰,则已入了书室,眼睛一眨,甜甜笑道:“小郎君,饿吗?”

“嗯……有点。”

食盒中装着四碟糕点,刘浓明明不饿,谁知她刚将盖子揭开,浓郁香味扑鼻而来,顿时觉得饿了。荷香翠珥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回味悠长,暗赞:嗯,不错,绿萝的厨艺大涨,快赶上余氏了……

绿萝见小郎君吃的香,心里可甜了,软声道:“小郎君,若是不够,婢子再去做些。”

“不用了。”

刘浓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满意的笑了笑,双手作拳一对,缓阔双肩,揉了揉手腕。

小郎君想练字了。

墨璃将左伯纸缓展于案,绿萝则拿着墨条细细研。

淡淡芥香袅浮,一切安静而恬适。

刘浓微微阖目沉吟,并未取出字帖与书卷,准备在今夜尝试作作文章。策论需得择题言实,文章却可以释实注虚,两者之间有异有同。经得与葛洪那日长谈,对于著文章的诸般关窃皆已知晓,近几日因诸事杂忙未顾及得上,而此时身心轻松舒畅,正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