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春和没有立刻回答, 她望着外面的秋空。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没有一丝云彩,触目所及, 是一片纯粹到极致的蓝。

令她想起与他初见时,他身上的那抹蓝色。

这个人很喜欢着蓝, 是不是因为那是天空的颜色?

顾春和慢慢向天空伸出手,阳光模糊了手的边缘,泛红, 微微透明。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湛蓝的袖子垂下, 随风轻轻掠过她的手腕。

她似乎触摸到天空了呢。

“你知道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吧?”顾春和问。

“嗯。”谢景明从后揽住她,下巴在她的鬓角留恋地摩挲着, 眼中流出伤感——他大概猜到接下来的话了。

“普普通通的一条鱼,只有逆流而上,一次又一次迎风击浪,才有可能化身为龙。”顾春和轻声道,“我是柳梢头的一只燕雀,你是翱翔高空的雄鹰,燕雀想要和雄鹰一起遨游天际, 怎能永远躲在雄鹰的羽翼下?”

谢景明想说话, 却一声也发不出,只觉一股如气似血的东西充斥心间,他辨不出是酸是甜, 是苦还是涩, 亦或都有。

可是这只小雀儿, 会不会一飞走, 就再也不回来了?

他是真的不想放手。

但他心里也明白, 现在的春和,没有自信能与他并肩而立,她敏感又脆弱,那些不好的经历迫使她在周围筑起一层壳子。

她没有安全感,总习惯小心翼翼躲在那层透明的壳子里,看着与谁都亲近,其实对谁都多多少少存了戒心和疏离。

就像她之前说的,分辨不出自己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需要时间,需要适当的距离,好好想一想。

强留她,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将她逼得更远。

谢景明认命地叹息一声,恍惚明白了一个道理,谁先动心,谁就先输了一仗。

如今他可是输得丢盔弃甲,毫无办法呀。

半个月后,王家家主,太子岳丈,河东经略安抚史王冬明押解进京,由皇城司统领,内侍李勇主审。

这个消息再次让东宫炸了锅。

自来对皇权威胁最大的,是内宦、外戚和权臣,前朝内宦把持朝政,祸乱宫闱,甚至可以废立皇帝!

可以说,前朝的覆灭,与内宦横行不无关系。

大周吸取教训,从建立之初,就设定了各种条条框框节制内宦。比如说,内宦只能管武官,不能对文官指指点点,他们可以去军中做监军,也能领兵打仗,但必须听从文官的调配。

经略安抚史掌一地军事民政,且□□只是兼任,他本职是光禄大夫,要审,也轮不到内宦来审。

况且这个李勇,还曾在边防军任职,谁知道他会不会与摄政王勾连?

东宫不想放弃王家,拼了命地阻止这事。

于是旨意下发那天,便有十数名朝臣联名上折子,请官家换主审官。

结果这十来个朝臣或贬或免,官家这顿劈雷闪火的发作,彻底震惊了朝野。

谢元佑是又惊又疑,恨摄政王害他,心疼丢了河东,又惶恐父皇会废了他,直急得寝食难安,整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这案子他一点都插不进手,王冬明都到京城三天了,还不知道关在哪里!

他按捺不住了,想要找老相国商议。

不妨太子妃在宫门口堵住了他。

“殿下去哪里?”太子妃十分憔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语气却咄咄逼人,“一连躲我十来天,殿下是怕被王家牵连么?”

谢元佑跳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胡闹!我这不正想辙了么?不见你是怕见你,唉,也不是……你爹助我颇多,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爹!”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好点,嘴上仍是不饶人,“哼,你也是活该,顾庭云前头替你卖命,你在后头算计人家闺女,怪不得人家反水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谢元佑恼羞成怒,“要是你爹听我的,早早把他杀了,哪来这些破事!非要考虑王家的声誉面子,说活该,也是他活该。”

一听这话,太子妃登时全身冰冷僵硬,冷笑着说:“既如此,我倒有个解困的法子。”

谢元佑眼神一亮,“快说!”

“休了我,趁早和王家撇清关系。那柴大小姐仍待字闺中,你不如求娶她为太子妃,柴家,可比王家根基深多了,定能助你顺利登基。”

“胡说八道!”谢元佑更没好气了,“我疯了才娶柴氏女,保不准哪天就不明不白死了,他们柴家随便扶植一个小皇子,柴元娘来个垂帘听政,这大周就改姓柴了。”

太子妃双手交叠藏在袖中,攥了又攥。

她手心攥着一道兵符。

早在顾庭云逃出河东路的时候,父亲就有了预感,将手中的嫡系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留给王家子侄,一半留给她保命。

原本打算交给太子的,可现在,她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