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旧酒肆

寒汀阁位于园子西侧,一墙之隔,外头出了周家院墙,便是紧邻的永安巷。过了巷口,几个回转,就到了儋州城中最热闹的街市。

这位址选得奇巧,清幽又不显得荒僻,早些年周家长辈为了这块地皮颇费了些工夫,连带着里头这片园子设计,都是专往京城去请了能工巧匠回来,悉心搭建而成。

园子西北角的墙根处,开了扇小小的侧门,是早些年修园子时工匠为了送料方便所建。因着此地偏僻,少有人来,临到园子建成,也未拿泥灰抹上,只是松松挂了把铜锁,又栽了些花木遮掩,天长日久的,府中也就无人记得了。

阿拂注意到此处也是偶然。

猫近来淘气得很,寒汀阁里头呆不住,矮墙也困不住它,一不留神就要溜出院子去,满园子乱窜乱跑。阿拂唯恐它哪次不当心,逛游时被园子里头哪个下人瞧见,逮去吃了,每回只得认命地满园子去寻它,无意间便撞见了这扇隐秘的门。

儋州多雨,湿气侵蚀,兼之年久失修,木质门扇已然破朽,上头挂着的锁头也锈蚀得不像样子,晃晃悠悠挂着,伸手碰一碰,就“咣当”一声落下来,碎成了几片。

阿拂同谢执商量后,索性就去寻了新的锁头挂上,将外头的花木依样布置好,就此将此处当作出府的捷径来使。

墙头翻得久了,总归隐患,多了此处一道门后,再出门行事,便较从前方便了许多。

从侧门而出,穿过永安巷口,再横跨两条窄巷,阿拂四下环顾一番,确认无人后,便拐到了晴雨巷里,闪身进了巷子尽头的酒肆内。

酒肆只有小小一间,大约是有些年头了,外头悬着的酒幌子都褪了色。内里只有一道柜台,三两张木桌,光线昏暗,半个客人也无,只有柜台上点了盏小小的灯烛。

阿拂进去时掀起门帘,带了阵风进去,烛火被吹得晃了几晃,影影绰绰的,映出倚在柜台里打盹儿的人影来。

“喂,别睡了!”阿拂将手里头的包裹砸在柜台上,不客气地抬手作势去敲那人的额头,“都什么时辰了,仔细把你这张脸睡扁了,来日里老婆都讨不着。”

柜台里的人懒洋洋地睁开眼,不见他怎样动作,轻轻巧巧就避过了阿拂的手,“来时倚翠阁里头的盈盈姑娘才同我说过非君不嫁。”

“与其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这般凶巴巴的,仔细被公子打发回京城嫁人去。”

“呸!”阿拂啐他,“那也比你这到处留桃花的贼狐狸强。”

“公子带你来儋州,难不成就叫你来躲清闲睡觉的?”

那人打了个哈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来,眼尾上挑,“我若真清闲,此刻也不至于被你生生吵醒一场好觉。”

“一日日实在无聊得紧,再不多睡一会儿,拿什么来打发辰光?”

阿拂冷哼一声,“嫌无聊?那不如你替我进园子里头,当公子的丫鬟去?”

“我倒想,”那人笑道,“可惜底下多生了样物事,委实替不得。”

“那又如何?”阿拂斜了他一眼,“公子都能忍辱负重,扮出个无中生有的谢姑娘来,怎么,你倒比公子还要金贵了?”

“我同公子可比不得,”那人耸肩道,“公子生了那么一副模样,扮成什么都我见犹怜的。”

“真换了我,只怕一日就该在人前穿帮了。”

“到时叫人撵出来事小,若坏了公子的大事,凭你我有几条命,都不够往里头填的。”

阿拂撇了撇嘴,“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同公子比不了。”

“那是自然,”那人软骨头一般,懒懒地支在柜台上,笑得一副狐狸样,“阿拂姐姐便是再借我八百个胆子,也同公子比不得的。”

“说吧,今日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难不成是公子使唤够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你还知道,”阿拂没什么好气道,“若非公子吩咐,我才懒得来寻你。”

“我且问你,儋州林家,你可知道吗?”

“林家,”那人眯了眯眼,懒懒道,“知道,不就是城里头也做绸缎生意的那家吗?”

“早年他家曾同周家相争,不知因何缘由险险落败,错失了皇商资格。”

“听说为着这事,林家家主一直同周家别着苗头,两者争斗愈演愈烈,儋州商贾皆被波及。如今城中之数,六成簇去周家,其余四成都聚在林家这处。”

他说着,挑了挑眉又道,“说来,这次周家老儿想不开,昏了头地去抱靖王府的大腿,其中未尝没有想同林家相抗的意思。”

“林家虽失了皇商资格,却并无倾颓之势。绸缎生意如日中天,那位新任的家主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眼瞧着愈来愈盛,前景极好。”

“周牍老了,眼界胆识都有限,瞧见这情形,哪有不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