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沉沦

晚上, 佟闻漓躺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纷纷扬扬的雪,想起今天晚上的那一幕。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明天他一大早就走了, 他们不会有见面的时刻,她才会那样的做。

那应该不会太明显吧。

她抱着个枕头闷闷地想,他可以理解成一个朋友之间的那种离别之际的不舍表达, 或者理解成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对一个年长者的依恋也可以。

总之,等冬天过去的时候, 她就会忘记这一切的。

她这样辗转过来一夜,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她果然就没有再看到他了。

只有finger在她去行政长廊吃早饭的时候,拿着一本越南语版的《最好笑的一百个笑话》,在那儿读给佟闻漓听。

见佟闻漓没有表情,finger合上了书, 一脸认真地问到:“阿漓小姐, 是我太无趣了是吗?”

佟闻漓支着脑袋摇摇头,她眼神落在先生临走前让finger带出来被她塞在他大衣口袋里的那些糖果, 问他:“小F,你爱过一个人吗?”

finger闻言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认真地回答说:“阿漓小姐,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嗯?”佟闻漓觉得这个回答竟然意外地和先生的回答一模一样。

“您知道的,我没有家人, 没感受过那种复杂的情感。在我的意识里, 我的身体里, 目标是唯一的驱动力, 我没法想象我和会别人产生羁绊,那会让我很无助。”

“无助?”

“是的, 我举个例子,比如当一个故事里战士有了羁绊,那他抵挡刀剑的速度就会下降,他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人可以拿捏他的软肋,他没有从前一样刀枪不入,那会折损他的职业寿命,那他从前付出的努力都会白费。”

finger一字一句地说到:“即便是我现在不曾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那些我从小形成的意识里也会阻挡我去爱一个人。”

佟闻漓大概能理解,但她还是有些好奇,“那这些年来,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孩。”

“什么是动心?”

“就是想陪着她,想保护她,有时候……”她调整了一下措辞,“你还不想离开她。”

“抱歉阿漓小姐,我没有。”

像是无数的表达突然关上了阀口,佟闻漓不再继续问了。

或许先生的人生也是这样的,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一个人。

*

回河内的私人飞机依旧是那架。

她后来才知道,她依旧是对先生的财力一知半解,那私人飞机不是租赁的,而是他直接买下的。

她对着外面白天层层叠叠的云彩想到,他要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和地位,该有多少失去的情绪作为交换,又该要付出多少常人不能及的努力,他的身后,又是站了多少根系庞大的家族,过过多少她浅薄的眼底不能想象的诡谲生活。

有些时候,佟闻漓觉得自己很幸运,比如一朵鲜花、一顿西餐、一次旅行……她可以把生命中这种偶尔得到的不属于她的物质奖励当做是一种上苍对她从来不失去对生活热切追求的奖励,但这些对于司空见惯的先生来说,应该只是不能掀起他生命一点波澜的普通工具罢了。

飞机最后停回了依旧温暖热烈的河内。

佟闻漓望着那明晃晃的阳光,深绿和浅绿交错横叠的芭蕉树,舒了口气,拍了拍来福的脑袋:“欢迎回到河内,来托尔基斯福。”

她总是给来福取一些奇奇古怪的名字。

回来依旧是阮烟来的机场接她。

她依旧把那个不适合佟闻漓尺寸的帽子给她。

佟闻漓系上帽子,在那儿不说话。

阮烟见每次都要嫌弃帽子的人突然不说话了,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姑娘,“喂?”

“嗯?”佟闻漓把头抬起来,对上了后视镜里倒影出来的人脸。

“怎么了?在北极被企鹅欺负了?”

佟闻漓本来心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委屈,阮烟一样就看出来了。

她不想让阮烟担心,扬起自己的脸,捶了捶阮烟的背,“烟烟,北极没有企鹅。”

阮烟见她神色如常,机械地去发动车子,拧着眉头问;“为什么?”

“南极有,但北极没有。”佟闻漓单手抱着她的腰,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背上。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不是任何一种香水,是金属的味道,冷涔涔的。

“为什么?”阮烟依旧不明白,“是因为北极有北极熊,所以企鹅被吃完了?”

“是猎人了。”佟闻漓还有一只手里还抱着来福,来福一只耳朵竖起来一只耳朵耷拉下来,看上去有些滑稽,“北极的企鹅遇到了大陆上的猎人,没有反抗能力的企鹅只能遭受屠杀。”

她说完后,阮烟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而后,一句“人类真可怕”顺着风飘到了佟闻漓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