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荼蘼/春深似海尽成灰(4)(第2/2页)

虞浩霆闻言面上一抹笑意微薄,眼中却是荒芜一片:“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她。”一言至此,只觉胸中激恸,喉间骤然涌出一股腥甜,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拭,唇角和手上殷红宛然,竟是血迹。

他说,他不要她了。

“四少!”卫朔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他。

他的话没有喜怒,亦没有温度,如同他公文上的“呈悉”“照准”,接在人手里却是雷霆万钧,无从辩驳,也不得异议。

虞浩霆自己似也一惊,旋即摆了摆手,拿出手帕慢慢擦了:“没事。走吧。”

他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直到门口,才轻轻抛下一句:“我们分手吧。我不要你了。”

卫朔正要劝他,却见郭茂兰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面上带了几分焦灼尴尬:“总长。”

她呆呆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

仿佛是一场乱了剪辑的电影,她拿错了剧本,又忘记了台词。

“顾小姐……小姐要‘出门’,说不用人跟着。”

他话里的意味和语调都让她觉得窒息,她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直觉了!

郭茂兰一路上楼,心里就不住地打鼓。刚才周鸣珂打电话给他,他赶过去一看,顾婉凝显是刚刚哭过,手里还拎着箱子,除了一句“你们不要跟着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说,这哪是“出门”,分明就是“出走”。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他。重要吗?她刚刚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呢?可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她就这样急着走吗?抑或,是他在等她?虞浩霆转身踱到书案前,抽起一本《李卫公问对》,低头翻了两页:“随她去。”

他终于转过身,逆光里看不出神色,只听见他淡薄的声音:“重要吗?”

郭茂兰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卫朔,卫朔却也没什么信息能递给他。郭茂兰只好答了声“是”,人却站着不动,他静等了片刻,见虞浩霆仍是无话,只好转身退下,临要出门,却听虞浩霆又吩咐了一句:“你们不要跟着她。”

顾婉凝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身形一晃,一只手下意识地撑住了近旁的椅背:“你……你几时知道的?”

夜风拨动柔白的落地窗纱,空荡荡的房间里这样静,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

“如果是你跟小霍的事,就不必说了。”

今天一早他把折好的风车插在床尾,还轻轻吻过她的睡颜,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气息都那样清晰——或者,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幕错乱荒诞的迷梦。

虞浩霆仍旧背对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他侧身躺在床上,想让自己就此睡去,或许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然而,卧室的门轻轻一荡,他便察觉了,从门缝小心翼翼挤进来的却是syne。

她忽然慌乱起来,她要告诉他吗?就这样说出来?她觉得她做不到……不,她必须告诉他。再迟疑片刻,她这一点点勇气也会化为乌有,她强自压抑住纷乱的情绪,慢慢走近他,却没留意到他此刻的反常:“我……我有事要跟你说,我……”她选不出恰当的词句,话一出口,就再不能回头:“其实,我……”

她没带它走吗?是忘了,还是……

房间里没有开灯,虞浩霆背对着她立在窗前,晚风轻送,他一身戎装在暮色里愈显凝重冷峭。

syne一点一点凑到床尾,便不敢再动,脑袋蹭在床栏里茫然看着他,喉咙里有细细的呜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嗯。”

虞浩霆在身畔轻拍了一下:“过来。”

婉凝一推开卧室的门,便是一愣:“你回来了?”

syne驯顺地绕到他对面,试探着攀在床沿上看了看他,才一纵身子跳了上来,伏在他身边。

她不能再这么贪心了。

虞浩霆抚着它轻声道,“她走得急,把你忘了……你放心,过些日子,她肯定会来接你的。”

她的指尖从凹凸密集的笔触上划过,她笑,她真是贪心。

那,他呢?

英国人喜欢在房间各处挂先辈肖像,中国人没有这个习惯,不会把家里弄成祠堂。栖霞的走廊里挂的都是名家手笔的静物风景,有专人从欧洲采购,编了号码随季节更换。那幅新换的湖畔野餐是个法国人画的,她还没有细看——或者,等过了今晚,她再告诉他?

“我不想再见你了。”

她只要告诉他,她是戴季晟的女儿,那么其他的事,她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吧?一直以来她苦心死守的隐秘,如今却成了遮掩疮疤的借口。她竭力镇定自己的心绪,转过花廊,夕阳犹在,底楼一扇扇阔大的拱形玻璃窗格里已灯火辉煌。她细心拣掉旗袍上沾的花瓣草叶,试着在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她绕开前厅上楼,他快要回来了吧?她得去洗个脸,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如果这一次,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