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求你(第2/3页)

以那个速度从马上栽落,还活着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他身上的筋骨必然摔断了好几处,又怎么奢望自己能够爬起来,甚至拔戟迎敌?

裨将颓丧地趴在芦苇地中,浅洼的水没过他的下巴,随着微风摆荡,一丝丝涌入他的口中。

带着野草气息的苦味弥漫舌尖,裨将忽然听到了流动的水声与踏水的哗响。

勉强抬头,只能看到战马的四蹄停在他的身前。

是谁?

来的人是曹操,还是曹操的马前卒,又或者……是那个尚未及冠,却屡次出人意料的顾至?

水流声停,一双褐色行缠出现在他的眼前,有人站在了他的前方。

“陶将军,我阿兄在何处?”

是顾至——

裨将挣扎着抬头,用唯一完好的左臂撑着泥地,试图起身。

可是,无论他试过多少次,最终都已失败告终。他狼狈地跌回浅洼,泥水与芦苇的细枝糊了一脸,刺得眼痛。

“陶将军,若你不想继续受罪,就将我阿兄的下落如数告知。”

顾至蹲下身,托着裨将麻木的右臂,替他拭去面上的污垢,

“我与将军并无旧怨,将军何故与我为难?”

他的行止柔和而恳切,言辞间尽是诚挚商榷之意。

裨将怔忪了一瞬,皱眉冷嗤:

“顾至,少来这一套。既然犯在了你的手里,我陶囷认栽。只是,你也休想得到顾彦的任何消息——”

突然,搭在他右臂关节处的手猛然收紧,一股无法承受的剧痛从肘部直冲大脑,几乎让他眼前一黑。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全身就爬满了冷汗,甚至无法掌控呼吸的节奏。

这种痛楚,远比疾速坠马,摔断骨头还要痛一万倍,痛得他连一丝声响都无法发出,只瞪着欲裂的眼,徒劳地张着口,无声地抽搐了数下。

“陶将军,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极为重要,”

顾至垂眸望着他,按在他关节处的手如恶魔一般寸寸扣入,分筋错骨,语气却仍然温顺柔软,仿佛在向他求助。

“求你,告知于我。”

短短几句话,裨将却仿佛经历了一世的痛苦。

他无法发出声,甚至无法晕厥,只能徒劳无援地承受全身尖锐的战栗。

他甚至来不及生出恐惧,这一瞬间,他只想彻底解脱。

也许只是瞬息,也许隔了一世。

顾至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托住他塌软的肩膀。

“陶将军,我阿兄到底在何处。”

裨将双目难以调整焦距,他的舌头打颤,哆嗦着,近乎恍惚地张口。

“他……他确实曾经落入主公的手中。但他已经用计离开……”

顾至轻轻松开他的手,再次替他拂去面上的污垢:

“也就是说,你们利用顾彦的假消息——哄骗‘我’,让‘我’为你们出力,策反曹操帐下的新士兵?”

因为无法兑现承诺,所以干脆斩草除根,故意说出“顾白面”这个称呼,让曹操他们误解,借刀杀人?

裨将颓靡地点头:“这是张将军的主意。他已被你诛杀,我……只求一个痛快。”

“你不用担心。即使我不杀你,曹操也不会放过你。”

顾至不带任何情绪地凝视对方,

“何况,你伤势严重,已经活不了了。”

像是在陈述一个平平无奇的事实,顾至客观地给出结论,徐徐起身。

天光垂落,在长睫下投映漆黑的剪影。

另一个“顾至”因为这些人而无端殒命,确实可惜。

他遗憾地想着,走向另一个坠马的敌兵。

迎着莫名惊惧的目光,他弯下腰,微笑着,为对方摘下头顶的一片枯叶。

“陶将军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吗?”

……

曹操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顾至接连在几个敌军之间穿梭,似在询问什么。

由于先前和顾至达成了共识,曹操准允顾至单独询问,让自己的士兵避开一段距离,不加干涉。

毕竟,“用众多马缰连成绊马索,借着芦苇地的掩护,绊倒敌军”是顾至提出的计策,既然助他兵不血刃地解决隐患,他怎么也得给这么一份脸面。

当然,妥协归妥协,曹操并不是一点防备都无。

他询问身边精通唇语的士兵。

“他们说了些什么?”

“顾什长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

士兵紧紧盯着前方,

“敌方裨将说,‘他确实曾经落入主公的手中,这是张将军的主意。我只求个痛快。’旁边那个士卒说‘陶将军所言,句句属实’。”

“他”……?

“他”是谁?“主公”又是谁?

曹操表情变幻,盯着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

“……不对,按照这些人躺下的位置,顾至要和他们面对面地说话,总会转换方向,不可能一直背对着我们,除非——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