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两家会见

被两道堪比太阳射线的目光同时注视, 顾至意识微顿。

如果现在盯着他看的是别人,哪怕一百个人同时投以注视,他也能淡然处之。

然而, 眼前这两位虽然并非百万之师,他们的身份却比百万之师更加可怕。

他们是荀彧的兄长。

在这两道视线的注目中,顾至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未能事先递送名刺,贸然打扰,还请海涵。”

戏志才站在后侧, 打量着气氛迥异的三方,终究什么都没说。

站在最前方的枣衹停下抱怨。哪怕他常给人留下读不懂氛围的印象,此刻也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

站在门后的荀悦妥善地打着圆场:

“我与兄弟几人初来乍到, 尚有行囊没有安置。不然, 正该由我们几个远到之客拜访司空与各位才是。”

灰瓦屋檐下的荀衍与荀谌亦收回目光, 请众人入内。

不管荀氏堂兄弟各自有着怎样的想法, 他们面上都维持着一致的亲和与友善。

几人进入堂中,各自落座。

屋外传来野雉的叫唤。那只代表品性高洁的野雉,正扑棱着翅膀, 追得荀氏门仆气喘吁吁。

因为这有目共睹的动静,屋内陷入无法描述的寂静。

郭嘉看向枣衹的目光颇为奇异。

早前在菜市上买雉的时候, 这雉还好端端的, 只在枣衹手上提了一圈, 就变成这副模样。

无怪当年烹猪杀鸡时,就枣衹家的动静最大。

荀悦好似没有听见外头的骚动,让仆从给来客奉上桂皮汤。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 顾至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坐在北侧偏中央的位置,与戏志才同席。对面是荀衍、荀谌两兄弟。

如果略去中间四张窄小而独立的桌案,换上一张大圆桌……那画面太像相亲宴, 他不敢想。

好在,那个本该与他“相亲”的人物并不在现场,顾至心中的怪异感与不自在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他用最小的刻度,沉默地呷着桂皮汤,听着几人的寒暄。

期间,对面不时有目光向他投来,一触即离,甚是不经意,却让顾至如芒在背。

大约因为荀谌早就与他见过,已没了最初的好奇,荀谌的视线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又一次走了神。

聚集在顾至身上的视线,更多来自于荀衍。

荀衍不喝水的时候看他,喝水的时候也看他;与人说话的时候看他,不与人说话的时候也看他……

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视线就像定期上岸的海浪,潮涨潮落,永不停歇。

顾至从起初的不在然、僵直,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甚至,在荀衍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习惯到麻木的顾至还能举起水杯,遥遥地向荀衍敬了一盏。

当他破碗破摔,主动以攻为守,反倒让荀衍无从应对,沉默地移开目光。

就在顾至以为这一劫总算过去,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对面的荀衍再一次望了过来。

“冀州、幽州已定,但州内的袁氏门人仍摇摆不定,欲跟从袁谭,谋取好处,顾郎可有想法?”

寻常的寒暄中忽然加入一个格格不入的话题,其他人不由停下话语,纷纷朝这边看来。

顾至做好了各种准备,唯独没想到荀衍会问这个。

那双与荀彧并不相似,却同样湛然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其中并无为难之意,只有些许疑惑与探究。

尽管荀衍的本意并无为难,但在此情此景抛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到底不符合荀氏的作风与训诲。

荀悦由是出言制止:“休若。你若有此闲心,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

荀衍垂眸应是,正要赔礼,坐在对面的顾至先一步开口。

“一动不如一静。”

顾至没有直接回答荀衍的问题,反而讲起了曹操与青州的纠葛。

“曹司空早年出任济南相,禁断淫祀,奏免贪枉之人,于青州有功。”

所谓的淫祀并不是指私生活混乱的祀礼,而是指不合礼制的一切祭祀。

青州胡乱祭祀的现象极为严重,埋藏在祭祀底下的利益链错综繁复,几百年来,弄得青州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可以说,青州这几百年藏着无数个笮融,每一个笮融都趴在这片土地上,吸着老百姓的鲜血,透支着这片地脉的生命。

正因为数百年被吸髓敲骨,当黄巾之乱爆发的时候,并不是黄巾势力起源地的青州,反倒在后期成为最浩大的一支力量。

“担任济南相,禁绝淫祀一事,虽已过了二十年,但,破处百年弊病之举,好似割破脓血的利刃,即使不能彻底清除痈肿,也已在腐肉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痕。”

二十年前,年少气盛的曹操担任青州济南相,极力杜绝淫祀、打击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