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心灵之友(第2/2页)

这话像是平空惊雷,让在场的人都提起心。哪怕是一直没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心上的郭嘉,也忍不住坐直身子,引颈而望。

“此言何解?”

郭嘉想着自己往日无痛无灾,只比旁人多一些头痛脑热,实在难以相信张机的话。

可张机须发摇曳,正是德深望重的模样,又带着医者特有的严肃,让他不得不信。

“莫非我真的病得这般严重?”

“若只是不治之症,躺着等死便是。”

张机颔首,抚平颌下的长髯,

“郭祭酒年纪尚轻,又无膏肓之疾,若要郭祭酒‘躺着等死’,怕是要人人喊我一句庸医。”

向来医者仁心的他,弯起一道偏冷的笑意,

“可郭祭酒殚精劳神,过饮过食,久坐少眠,这三者对身体的弊害,无药可医。”

在场的都是脑子活络的人,自然听懂了张机的这段话。

一向不知局促为何物的郭嘉难得有些讪讪,在好友前后夹击的火热目光中,他轻咳了一声。

“听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顶,还请先生教一教嘉,嘉一定改正。”

“郭祭酒言重。”张机收敛唇边的冷意,恢复最初的平和。

“只需郭祭酒明白,天有时序,物有节令,不可满亏。”

“多谢先生。”

张机给三人各开了养生的药方,最终将目光落在顾至的身上。

“来都来了,不妨一看?”

顾至早有准备,递上右手。

“如何?”

张机颔首道:“五气调和,六脉通畅。”

有一个时刻关注他饮食起居与身体健康的伴侣,想不通畅都不行。

顾至正想揪着郭嘉,让他明天开始与自己一起晨练,倏然,院门被人敲响,一位不速之客登门,竟是几日没有露面的祢衡。

虽然不知道祢衡登门是为了什么,顾至还是让人将祢衡请入屋内。

不多久,一个发顶凌乱,宛若鸡窝的士人疾步而来,与众人打了个照面。

祢衡正要褪去鞋履入屋,冷不丁地瞧见房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五个人,脸色一变,忽青忽白。

五道视线同时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脸上走灯般轮换的神色变得更加丰富。

几息后,祢衡掉头就走。

眼见祢衡的身影迅速离去,从院门外消失,顾至格外不解。

“……他这是干什么来的?”

郭嘉笑道:“心中有未解的疑团,无人倾诉,只得登门。在院外徘徊了许久,好不容易鼓足气,敲门入内,结果发现屋内还有四个闲杂人等。”

这段演绎味十足的剖析让顾至无言以对。

而更让他无言的,是第二日,来自曹操与刘协的传召。

顾至实在想不通。

他看起来很像心灵之友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他当成树洞与烦恼粉碎机,时不时地找他谈心?

前一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顾至惦记着曹操那边的情况,先去了曹操的宅邸。

才一天没见,曹操的精气神看起来更差了。他的两鬓多了几根白发,看起来老了不少。

哪怕是一直控制着距离,不与曹操交心的顾至,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亦不由一惊。

“丞相——”

曹操摆手,示意他在榻前入座。

顾至依言坐下。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终只是问:

“丞相,发生了何事?”

向来锐利如隼的眼此刻仍然清明如初,唯独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疲惫。

“孤昨日梦见了本初。”

那双隼目投向前方,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本初在梦中嘲笑孤,说孤……虽胜,亦是败。”

顾至安静地听着,屏气凝神。

“孤亦梦到了已故的老父。老父抓着孤的手,骂孤图谋不轨,意图让全族万劫不复的奸宄。”

顾至难以分辨曹操说这些的用意,只能耐心听着,当自己是一块只进不出的水桶。

他想遵循沉默是金的原则,可偏偏曹操不遂他的意。

“在明远心中,费亭侯的死,可与孤有关?”

顾至觉得自己来错了。

不管曹操是有感而发,还是藏着七弯八绕的想法,故意为之,他都不该过来当这无趣的听众。

“主公这话,我可答不上来。”

在怪异的氛围中僵持了片刻,顾至忽然放松背脊,直话直说,

“‘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何况我没有亲眼‘见到’。”

曹操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倘若孤将中都各军的符节交给明远,明远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