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劝谏(第2/3页)

“正如明远所说,‘四季轮转,万物迁移’,新旧交替乃是常理。对于士人而言,他们更愿意选择‘新’,还是‘旧’?”

曹操坦直地正视他的所有缺点,坦诚他的猜忌之心,为此感到歉疚。

可不管他如何评价自身,他的猜忌,他的冷酷,他的专行之心,没有丝毫的改变。

或许……在原著中,在他决定对付荀彧、毛玠、崔琰等人的时候,他也曾如今日这般,为自己的冷硬而自嘲,为自己隐诛有功的旧臣而生出些许愧疚。

可若是一切从头再来,不管多少次,曹操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对袁绍即是如此,对其他人亦是如此。

顾至不敢深想荀彧的遭遇,他攒紧袖中的手,挥散仅有的一分悯恤。

他想立即起身离开,只因惦记着这几年的布局与今日的来意,继续虚与委蛇。

他没有立即回答曹操的问题,只反过来询问曹操:

“主公想要这间屋宇的上半间,还是下半间?”

曹操似有所觉,等着顾至的下文。

“一间房屋,若只有下半间,则无法为人遮风挡雨;若只有上半间,将顷刻坍塌,不复存在。”

“九层高台,起于累土。若无台基,如何能有高台?”

缓而有力的话语传入耳中,曹操盯着不断晃动的竹帘,冷声反问:

“无论是完整的屋舍,还是九层高台,孤一人便能筑成,何须寄托于后嗣?”

“欲速则不达。若台基未能夯实,上面的屋舍与高台,不过是歪折的空架子,一推就倒。”

顾至扫了眼刻漏上的时辰,抚衣起身,

“时日不早,臣还要进宫觐见,就不在主公这多留了。”

“今日明远两次提到‘急进’‘欲速’,”

曹操同样起身,走到堂屋的正中,

“是担心孤仍抱着称公的念头,在这劝谏?”

“主公想岔了。”

顾至向着屋外走去,步履未停,

“该说的话,早在我与文若陪主公对弈的那一日就已全部倒了个干净。今日不过是主公有此一问,我有此一答,仅此而已。”

顾至没再去管身后的动静,快步离开。

走出曹府,坐上事先备好的轻车,一刻不停地向宫中疾进。

顾至赶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行程,在心中幽幽一叹。

要不,下回还是称病不去算了。

想要摆烂的心思,因为逐渐逼近的世界线而重新振作。

他不知道这一次究竟能否改变结局,在这个世界的重重限制下,只能谨慎地,一步步地做出微小的改变。

持续扇了十几年的蝴蝶翅膀,就算不能掀起飓风,也该调转一部分风向吧?

那一分躁动与不确定,在经年累月中被抚平。

顾至下了车,踏入宫门,被谒者领到一处靠近复道的宫殿。

进入正殿,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

阴冷的风从两侧吹来,刺得领头的谒者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宫殿内部采光不佳,透着几分难言的阴森。

搭上铺面而来的冷风,凡进入者,皆忍不住头皮发麻,仿佛站在幽静森然的墓地,寒噤且压抑。

顾至不知道刘协召见他,为什么挑了这么一处像是闹鬼的地方。

他泰然自若地找了一处席位坐下,看似放松,实则警觉地关注着周遭的每一个动静。

曹操比原著早几年拿下兖州,更早地发育地盘,且压制世家的方法不如原著中激进,不曾做出屠城之举。

因为这几个原因,曹家的事业稳扎稳打,除了少数野心勃勃,别有用心的豪族,几乎没有漏洞。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刘协无从下手。他与曹操的对招通常都是不伤根本、零打碎敲的周旋,至今为止,还没有用过称得上狠辣的手段。

可顾至始终无法消除心中的警惕。

他记得刘协在原著中的手段,也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刘协时疾速搏动的心律,更记得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却辨不清缘由的梦。

宫人奉上美酒与糕点,顾至一口未饮,一口未食,静坐原处,等候刘协的到来。

片刻,屏风后头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刘协身着衮冕,走到黼扆前。代表十二章的图纹随风晃动,最终停在御座前方。

顾至起身行礼,在刘协示意他入座后,就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牢牢地扎在茵席上,不主动开启话题,也不主动出声。

刘协率先开口:“顾卿近日可好?”

不等顾至回答,刘协又是一叹,“这几日,宫中少了一些人,前头又出了那样的事……朕倒是一点也不好。”

这番话别有深意,顾至听得耳朵痒,不由在心中腹诽:就某种程度而言,刘协与曹操还真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