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捎一盅西风烈

已近戌时。

暮烟缭绕, 夜间的风夹着暖融的花香,徐徐在院间穿梭。裴家哪位小辈做寿,均有燃灯的习俗, 今日无论是廊庑抑或厢房,皆是灯火通明, 烛光明耀。

裴越自西角门进府, 穿过夹道,拢着袖揣着一样东西,走小门进了山石院。

阶前候了好几位小厮, 不知是得了什么赏,挤在墙根底下说笑,瞧见裴越来, 忙垂首不言, 恭敬道安, 裴越今日心情好,也不计较,拂拂袖示意他们离开, 众人立即鱼贯而退。

沈奇从穿堂内迎出来,陪着他一道往里去,

“少奶奶从酉时便到这了。”

裴越目不斜视问道, “东西可备好了?”

“在这呢。”沈奇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 奉给裴越, 裴越接过,缓步进了屋。

绕进西次间,只见明怡老神在在坐在他的位置,百无聊赖翻阅他桌案上的奏章,瞧见他回来, 起身让出位置,颇为埋怨道,“怎的才回,害我好等。”

裴越将东西藏在身后,视线跟随她而动,“等我作甚?”

明知故问。

明怡嗔了他一眼,来到窗下炕床落座,抬手将支摘窗撑开一些,一股庭院间树木生长的蓊郁气伴随花香涌进屋子。

初夏将至。

裴越坐在她对面。

明怡推好窗,朝他勾手,“我都闻着了,拿出来。”

裴越失笑,缓缓从身后掏出一个酒壶递给她。

明怡迫不及待接过来,闻一闻,沁人心脾,立即拔开酒塞,倒入早准备好的一只青花瓷圆口小碗里,捧起小碗大饮一口,入嘴滋味鲜辣至极,只是吞入喉咙后,那股感觉便淡了,明怡目露不悦,委屈巴巴睨着他,“你又糊弄我?”

裴越道,“我就问你,好不好喝?”

明怡看着那碗浓黄的汁,承认道,“的确不错,略有回甘。”

这还是裴越的仿制法子,能得明怡认可,可见仿制十分成功,“那便请夫人过过嘴瘾。”

明怡也没客气,捧着碗一口饮尽,连着饮了三碗,一壶便没了,她略哼一声,“家主实在是小气,就连假酒,也不给个痛快。”只见她指尖撩搁着那只碗,丹唇微抿,满脸的不得劲,像极了没被喂饱的乖妞。

裴越目色温柔,“莫要怪我小气,实在是青禾交待过,你身上伤势没好全,不能饮酒。”

他素来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能纵容她。

青禾为免泄露天机,措辞已是十分谨慎,万没敢告诉裴越,十五那夜受了反噬,只能不痛不痒用一句“没好全”打发。

明怡舌尖抵着唇壁,想起二人如今联手来对付她,也是一真无语。

看来,只能指望长孙陵和谢二接济她。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拂面,隐约有一丝暌违已久的香气刺入鼻帘,明怡眼神一亮,意识到什么,蓦地抬起面前那张小案,右手握着边沿,掌风往旁处一送,裴越便惊讶地发现小案直直飞出去,稳稳当当平移至西墙下的四方桌,就这么一手,可见功力。

他收回视线,移向面前的明怡。

却见那李明怡,如同发现猎物似的,缓缓朝他挪过来,扑在他怀里,“给我!”

她闻到了真正的西风烈。

这厮跟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裴越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双手艰难撑住身后,低喝她一声,“莫要扑我,再用力,小心酒洒了。”

明怡半个身子趴在他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清冽,闻言慌忙抬手于他腰间揽了揽,将人拉起,裴越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不慌不忙从身后掏出一小盅,“呐,许诺你的生辰贺礼。”

明怡惊讶地看着那小小一盅,托在掌心若精致的古玩,光看这瓷胎,细腻如玉,光亮润泽,一看便不是凡品,

“你用一只斗彩瓷盅盛这么一点酒水,也不嫌浪费。”

“瓷盅是好看,就是小了些。”

“够一盏吗?我怕是就够三口?”

“家主何时给我一坛,叫我饮个痛快?”

对于她的喋喋不休,裴越置若罔闻,反而是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煞有介事问道,“说来我也好奇,你们兄妹怎么都像个酒蒙子,好似一日无酒,一日不能活。”

明怡心里犯了个咯噔,这厮真真敏锐至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被他抓住不放。

“可不是,莲花门对门下弟子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酒量得好,我当初跟哥哥别苗头,谁也不肯让着谁,便喝成了酒蒙子,你别看青禾,面上滴酒不沾,实则能喝得很,只不过见我这两年受了伤,怕我馋,才不碰酒,正儿八经你叫她喝,她能喝光你的酒窖。”

裴越笑而不语,退去靴鞋,慵懒地靠在引枕,没有再问。

片刻功夫,明怡便将那盅西风烈给饮尽,虽说是少了些,到底过了一把瘾,且味道十分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