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5/6页)

沈璧然僵在他的怀里,他抱得有多用力,沈璧然就有多僵硬。

顾凛川忽然想到什么,电光火石间,仿佛一把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不是我家人提的要求?他们让你和我断了,是不是?”

沈璧然终于把麻木的眼神投向他,掰开他的手,平静地审视着他,许久,轻笑一声。

顾凛川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冰冷刺骨的嘲讽。

“你家人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一段关系,已经结束了的,没必要引起更多麻烦吧。”

沈璧然问:“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爷为什么会出车祸?”

石破天惊。

关于沈鹤浔车祸意外的猜测,沈璧然后来的解释只有三两句,却再一次让顾凛川天崩地裂。

他已经无法消化那些匪夷所思的真相,甚至连感到愧疚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红着眼问:“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

“你早就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不完全是冲动淡去,也有真的恨我,对吗?”

沈璧然没回答,他看了墙壁许久才扭回头来,轻声说:“顾凛川,我是挺喜欢你的,从小就挺喜欢你的。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安全、平静的生活之上。这次是爷爷,下次会不会是爸爸,妈妈,会不会是我?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恐惧太强烈,它完全冲垮了我对你的喜欢,而且除你之外,我有更多选择,让我不需要担心身家安全的选择,所以……”

顾凛川打着哆嗦转身,“我懂了,别说了。”

“冲动没有变成爱,对不起。”沈璧然在背后道:“你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顾凛川笑了一声,眼泪掉下来。

人在丢掉自己的狗时也会这么说——新主人会对你更好的,你要幸福啊。他们会不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但绝对不提当初带狗回家时也曾许诺过,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

他恍惚间想起十年前,在沈家阁楼上醒来那天,他退了烧、吃饱了饭,躺在床上想,自己这条废狗竟然被人救了。

十年一转眼,像他的一辈子,他以为自己走了好远,但最终抬头却还是回到原点。

顾凛川回去就发起高烧,昏睡到第二天,醒来时,沈璧然坐在他床头,手上拿着几张撕碎的纸片,看起来像一幅素描。

“什么东西?”

“没什么。”

顾凛川想了一会儿,“是原本要送我的那块手表设计图吗?”

沈璧然起身,“顾家下午就来接你。”他顿了顿,好像终于有点不忍心,又说:“你要是难受得厉害,可以晚一天走,我去和爸爸说。”

顾凛川几乎要冷笑了,沈璧然伸手过来摸他脑门,他偏头躲开了。

“不用了,我今天就走。”

但他没走成,毒火攻心,一下子又厥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能下地。

那天傍晚,顾凛川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他发烧刚醒就被通知要走了,他两手空空,头重脚轻,浑噩地上了那辆气派却陌生的车。

走之前顾凛川又问了一次,他的生日礼物还作不作数,沈璧然摇头,说钱都花去干别的了。

“你后悔过捡回我吗?”

沈璧然眼神麻木无波,没有回答。

顾凛川最终看着他,轻声说:“既然决定割断了,就别难过,也别感到负担。”

“沈璧然想要的都会拥有,想留的都不会失去,想丢开的,也不会再来打扰。”

“对不起,害了你爷爷。”

车子开走时,他看见沈璧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没有牵挂,也没有解脱。他一忽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虚空的梦,他梦了十年,梦醒了,也不知现实究竟是何物。

唯一确定的是,他这一生遭人轮番抛弃,哪怕曾真的以为不会再重蹈覆辙,最终却仍旧只是一条弃犬。

林肯车驶离视线后,沈璧然回到屋里。他依旧平静,平静到父母都没敢和他说话,独自上了阁楼,进顾凛川的房间里把门反锁。

顾凛川的被子都没叠,还隆着一个身体的形状。枕头上一片潮湿,这两天两夜,发烧的人流的汗、守着的人流的泪,混在一起,干涸成一块块难分舍的痕迹。

沈璧然钻进被子里,被顾凛川留下的余温包裹着,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被撕掉又粘好的手表图稿,翻到背面,用一本书垫着,温柔又坚定地落笔,轻轻书写下一封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

【顾凛川:

你给我读过萧伯纳,读过“沉默是表示轻蔑的最完美方式”。但其实我对那句话没什么感悟,那天冥思苦想半天才猜到你说的是哪一句。

我印象深刻的其实是你读的赫尔曼黑塞——“尽管蛋壳曾是鸟的整个世界,但要获得新生,不打破过去的世界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