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天地(第2/5页)

不过这倒省去了许多过场——用不着阮玉山介绍,更不用对钟离四劝说,白断雨袖子一撸,一屁股坐到钟离四床边,就探气摸骨诊起脉来。

一边摸一边说:“多年前我与钟离善夜有过几面之缘。”

阮玉山站在旁边不吭声。

他看着白断雨打湿的衣摆坐在钟离四的被褥上,正分神顾虑这寒气会否侵害钟离四的身体。

“我虽有个半神的称号,却比不得他长寿。”白断雨压根没意识到阮玉山此时在心里琢磨他什么,只一把掀开钟离四的被子,寒沁沁的手径直伸入钟离四的衣摆摸到其骨珠的位置,“如今算算,他该活了四百余年。可他的情况,我也算略知一二——按理来说,钟离善夜在这娑婆世间,不会行成婚生子等世俗之事。怎么会有个孩子?”

阮玉山这才明白他七拐八绕地是在怀疑什么。

“晚辈不敢欺瞒白先生。”他盯着白断雨放进被子那只手道,“阿四是一年前钟离太爷在雾照山上喝过了进门茶,亲自认下的义子。若先生不信,一来可请晚辈的小叔叔阮招前来作证;二来,这屋子里也有老太爷为阿四留下的遗信一封。先生诊断过后,大可查看那是否是太爷的笔迹。”

白断雨从被子里收回手,又举起来示意阮玉山不必,嗤道:“就钟离善夜那个鬼画符。”

他哼哼一声:“跟小提灯作画没两样——也就那么一两个人看得过去。”

阮玉山听不明白,便不接话。

白断雨又特意撑开钟离四的眼睛看了看他的眼珠。

随后像是才想起自己这手满手雨水还没擦似的,起身抓起床头架子上的锦帕,一边擦手一边走下脚踏,慢悠悠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阮玉山巴不得他快点问。

钟离善夜闲闲地往外走:“这小蝣人原本还有多久抵达大限?”

阮玉山跟着他走出去:“过了除夕,还剩五个月半月。”

“唔。”白断雨点头,站在石宫屋檐下,看见门外一片人头林子,皱着眉头,又问,“他骨珠玄气闭塞,四肢筋脉却又留有玄力爆体之疾的痕迹,应当是曾经被玄气多次冲破筋脉,伤及肉身。你后来用了什么法子堵住了他骨珠玄气的溃散?”

身后没有传来回答。

白断雨背着手,回头斜楞眼睛瞅他:“嗯?”

阮玉山沉默片刻才道:“阮氏藏书阁中有一卷古籍,上头记载一味禁术,可用阮家奉养的骨虫刺入蝣人身体,使骨虫在蝣人骨珠外布下一层固网,将其玄气封在骨珠之中。”

他一说,白断雨就知道了是什么禁术。

“糊涂!”白断雨转过身道,“那是你阮家先祖当年用来折磨蝣人的杀人之术,后来列为禁术也是因为这法子太过残忍。怎么几百年过去,你阮家子孙还越活越回去了?!”

阮玉山没有为自己辩驳。

他低头施礼,只道:“还请先生施以援手,费些功夫延缓阿四性命。若他能得救,晚辈必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白断雨定定凝视他半晌,末了低头笑一声:“小子,人在这世上,活的是个念想。”

阮玉山似懂非懂,抬头看他。

白断雨接着说:“念想没了,人自然就去了——人不想活了,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啊。”

屋檐下一片死寂。

只有潇潇雨声中长者和晚辈交迭的呼吸。

“行了。”白断雨瞧见云岫提着他的药箱过来了,“既是钟离善夜的独子,又是个蝣人,我必定是救的。至于救不救得下,那全看他自己的心。”

然而钟离四尚在昏迷,白断雨不肯施针,只扬言一定要人醒了,他才医治。

阮玉山自是顺着他的意思,先给白断雨安排了石宫隔壁的住所。老人家也不挑,等待钟离四醒来的那几日便在石宫里拿着一堆漂亮的松石编绳子。

林烟有时过来送饭,瞧见白断雨忙活,就问那是什么。

白断雨便扬眉一笑,得意洋洋:“给我宝贝徒弟打的宝贝璎珞。”

他把那璎珞拎到林烟眼前:“好不好看?”

林烟便点头说好看。

白断雨更得意:“璎珞好看,不及我徒儿万分之一风采。”

林烟心不在焉,满心想着隔壁昏迷的钟离四,便故意叹气:“钟离老太爷原本也像您爱您徒儿一样爱护阿四公子。”

白断雨瞅他一眼,看他想什么心里门儿清。

于是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逗林烟道:“你怎么不好奇我徒儿多好看?”

林烟撇撇嘴:府里形势都到这份上了,就是嫦娥来了他也不感兴趣有多好看。

不过他不敢这么说,只能死气沉沉应付道:“您徒儿多好看?”

白断雨点了点林烟,像是看破不说破似的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