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作为开发商,要凭借一个没有地利优势,又不具备任何亮点的楼盘,把所有配套都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不仅仅是资金问题,更是城市的资源分配和规划问题。尤其在现今供大于需的形势下,传统房地产本就举步维艰,木家村这种远离市区,十年之内城市建设都发展不过来的项目,不会受重视。能被开发,而不是被囤起来,已是万幸。那就只能是个滥竽充数的项目而已。”

“考虑到这些,当时我做了件坏事。”邢唐说着自己就笑了,像个淘气的孩子,“我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土地款,导致政府把那块地收回去了。我笃定,有了大唐的违约在先,同业即便有人动了接手的念头,也会再三权衡利弊。这样,我就有时间运作周旋了。终于,我从副总升总裁当了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把这块地买回来。”

原来过程居然是这样的。韩树看着这位年轻总裁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与那天病房里的楠楠爸的温和形象大相径庭。

“我为什么对那块地有执念呢?因为我外婆是在那出生的,直到出嫁后才搬走。前些年我的公司开始做项目,外婆跟我说:邢宝啊,等什么时候你有能力了,也把木家村拆了重建建吧。那边现在住的都是老年人,快成老年城了。公园什么的,不是说建就建,那是政府规划,咱说了不算,你想办法给协调协调,哪怕有个社区医院也好,别让我们这些老年人连看病都像进城一日游似的那么难就行。我一问才知道,她有个老伙伴住在木家村西里巷,突发脑溢血时,救护车进不去,儿子从城里赶回来也没来得及,耽误了最挂抢救时机,不幸去世。”

西里巷是木家村最偏且房子盖的最密集,私建滥建也最严重的位置。回想父亲病倒那天,如果不是俞火及时做了抢救,又提示他救护车进不来抬了单架,同样的悲剧势必会重演。林木录视频的手不自觉晃了晃。

“我筹措资金拿地、做规划、研究设计;费尽口舌说服那些董事,股东,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一些利润空间;我想把‘康养小镇’以养老产业示范项目来做。最终能否达到预期,现在我还不能把话讲得太满。可养老是现今的社会问题,是全民性的。包括我,将来也要面临这个问题。”邢唐停顿了几秒,才说:“养老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机构就能解决的,却一定要有人来做。您说是吗?”

林老师再次用力握了下邢唐的手,同时用力点着头。

林木迟疑着要不要放下手机。

西林和柴宇的神色也是凝肃的。

此时正值午后,恰好有一束阳光落在邢唐头顶,映得他整个人像被光环笼罩。作为一个男人,韩树都觉得,面前这位大唐总裁,不仅有情怀,还很有人情味,与印象中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眼前莫名浮现出俞火扑进他怀里时的画面,韩树目光微变。

邢唐并不关心病房里其他人的反应,他继续对林老师说:“您愿意签那份协议,代表您懂我要做什么。在这方面,我们是知音。所以拆迁遇阻,我就想来看看您,要不,我怕自己会动退缩的念头。”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

林老师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

林木翻译说:“我爸说:越是难做的事,坚持住了,收获也是越大的。他让你,别退缩。”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让邢唐欣慰又感动,他点头,再点头。

柴宇发现他眼睛竟然在瞬间红了。

邢唐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提出第一问,也是当天唯一一问:“林老,您现在依然觉得‘康养小镇’是个好项目吗?” 随后回身看向韩树,“抱歉韩大夫,我犯规了。”

韩树沉默。

林老师点头,艰难又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好。”

邢唐真诚地说:“谢谢您。”

林老师摇头表示回应。

“可大家盯着产权不放,认为我们大唐打的是产权的主意。您说,我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政府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小动作?我如果真干出来以动迁的名义骗拆迁户房产这种事,别说不在这一行混,怕是我的人生也走到头了。可我并不否认,我确实干涉到了后续的房产交易。因为我是邢总啊,大唐上上下下几千人,我得对他们负责。先期投入那么多的资金,没有一个保障做前提,怎么行呢。所以,当像您这样的老人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养老所需的生活、医疗等方面的服务后,在规定的年限内,他们不能随意进行房产交易,我们大唐有权力使用这一房产进行出租或其它用途。”

“他们却固执地不肯听专业人士的解析,更拒绝了解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关心父母最需要的医疗方面的配套有哪些,只强调房价的上升空间等。那片区域房子的升值空间有多大,我难道会不如他们看得清楚吗?木家村周边的旧楼,相比十年前,现在没掉价就是涨了。这其实是不舍乎逻辑的。问题是,那里太偏了,配套发展不上去,居住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也没人在那边买房了。这也是木家村这块地挂牌许久,都没人摘牌的原因所在。可我把未来的升值空间明明都算进去了,他们却觉得不够。人心不足。在这方面,我无法令所有人满意。”他眼神深邃,嗓音清冷:“养老这件事,说到底是与经济能力分不开的,既然是养老房,自然要留着养老。可怎么用它养老,那个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我还非挑战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