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17/24页)

然而看看谭意哥的高兴又不像是假的,因此张玉朗忍不住问道:“意娘,你看来很高兴!”

谭意哥笑笑道:“是啊!我有高兴的理由。”

“你有高兴的理由?”

谭意哥道:“今天我去参加鲁御史的粥会,座上都是一些斯文名士,免不了即席联诗,二十四韵咏秋海棠,结果是我一个人抢咏了十四韵夺得了魁首。”

张玉朗有点意兴索然地道:“那些老头子怎么能赶得上你的捷才,当然是你行。”

谭意哥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些文坛宿将,用句老成凝练,逐字推敲,成句虽慢,却可见火候,我的十四韵中,只有一首被评在第二,一首被评在第四,一首被评在第十去了,加起来才列为魁首。”

“夺得一个魁首又能怎么样呢?”

谭意哥笑道:“他们这个粥会决定成立海棠诗社,每月举行一次,轮流做东,我被举为副社长,下个月就该我做东,在家中举行吟诗联唱。”

张玉朗道:“只可惜我那时不在,否则也可以给你来捧捧场,只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呀。”

谭意哥道:“你耐心听下去呀,他们准备下一次把太守也邀来,因为他也雅好此道,大家准备即席为我请求脱籍。”

张玉朗忙道:“他们能够说得动吗?”

谭意哥道:“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他们准备邀我的老师陆象翁老爷子出面担任社长,鲁御史跟我两人居副,这个诗社将来长期联会,成为三湘地方的一大雅集,每次吟唱的诗篇,都刊刻了印集分赠各地的诗社而为三湘的盛事,这对太守的政声也有好处,他一定高兴,而诗社中有一个歌伎,究竟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太守一定会同意的。”

张玉朗笑道:“这倒是,京师中也有类似的集社,听说两位相国是主干,有时连官家高兴了也会去参加的,你的诗如果传到京中去,说不定还会名动公卿,连官家都要召见你一下,见识一番你这位才女呢。这样吧,你们这次的吟稿先抄一份给我,我趁着上京之便,带了去先为你们吹嘘开来,预先打个底子。”

谭意哥道:“鲁御史就是这个主意,你居然也想到了。”

张玉朗笑道:“这就是先造成声势,做得欲罢不能,到时候太守如果不答应,就可以利用清议的力量来左右他了,这种局势的运用,我怎么会不懂呢。”

谭意哥道:“我在黄太守一到任的时候,就向他请求过了,他对我很爱惜,倒是一口答应了,可是后来几度酬酢,他发现我在场上很有用,又舍不得放我走了,这次我们动用那些斯文的清流力量,他就没得说了。”

张玉朗一叹道:“这也是多才之害,你若是平平庸庸的一个女孩子,他就不会留你了。”

谭意哥道:“那也很难说,跟我同一条街上,也有几个是官伎,做了十几年,仍然没凑齐赎身的官项,想要从良嫁人都办不到,也是够可怜的。”

张玉朗愤然道:“这个官伎制度,也不知道是谁兴起的,简直该杀,父兄犯了法,怎么牵累到妻女姊妹发配为官伎,来受折磨。”

谭意哥道:“这是对做官的人一种警惕,要他们谨慎从事,不可贪墨误民,否则就会殃及妻女家小,也是惩治贪官的一种条款,官吏牧民,严禁贪墨,立法的用意不为不佳。”

张玉朗道:“你自己是身受其苦的人,怎么会赞同这个方法呢?”

谭意哥道:“我是顶了娘的名籍,而且在娘的养育下长大,虽然承继了她的伎籍,还是没有受过苦,听娘说起她少年时刚被发配入官伎养成所的情形,那才叫苦呢。”

张玉朗道:“你纵未身受,也多少受了点影响,为什么你不恨这种制度呢?”

谭意哥道:“因为我见过更多的做官的人,为了贪污陷害良民,轻则财产被剥夺,重则家破人亡,罪孽之深,尤为令人发指。”

张玉朗道:“凌迟碎剐,罪上一身,不必殃及妻孥呀!这是报过于罪了。”

谭意哥道:“一个做官的贪污,他的妻子家小,多少要负点责任,若不是家人奢侈,求过于供,他就不会贪赃枉法,那个时候享受得舒服,犯了事就应该受苦,这种情况娘身受最清楚,她在小的时候,父亲做一个县令,居然有二三十口人,还有着几十个婢仆,若是正正当当的居官,怎么养得活那一大家人的,她自己还记得,她是第六妾所出,姊妹兄弟有十个人,每个人都有个乳母领着,她的母亲喜欢吃鸭掌,每天至少要十几付,就得杀十几只鸭子,只取其掌,其余的鸭肉弃置了狗,这种穷奢极侈的生活,都是民脂民膏所积,小时候她不懂事,习以为常,长大后自己受了苦,她也不怨人,认为这是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