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城北王老钱召集了九个靠谱的兄弟,现在就等着你这发话。”云崇悌感叹,他十二弟真非俗人。

王老钱啥出身?从小就活在暗里,靠着双灵快手,过得别提多逍遥了。过去细腰口还在时,那片谁看到他们一伙儿不怕?后来官家突袭查户籍,被一锅端了。

城北整修,三书押着他们干了一年的活。去年腊月王老钱才得自由。他细腰口的三间小屋被推,官府也有补贴。人拿了银子,今春在东郊原牧姌居那块择了宅地,建了房。

现在响州建成,城里人多,每日消耗极巨。王老钱还不错,买猪杀猪往城南百味街送。听说,他还准备置块山地,专门用来养猪。日子是过起来了。

这回十二弟有事寻他,他确定了是知府指示,没做犹豫一口应下。还说只要是知府大人需要,他王老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崇悌很清楚,民都怕官,宵小更惧。王老钱之辈,畏十二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更多的是信服。十二弟重建响州,可没拿平民百姓一文,从贪官污吏恶富那索的银钱,全通过重建响州、设善学堂还予民了。

清楚是非的人,谁不敬佩?

仗义每多屠狗辈,下一句云崇青不欲去想:“交给席义老叔差遣,让他们行事小心些。”

“好。”

云崇悌离开一刻,记恩回来了:“外头真够热的。”灌了两杯凉茶,缓口气,拉了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城北大集口的刻印摊子支一月了,生意是越来越好。老啸叔一天都能挣上二三两银,眼都笑眯了。我瞧着那样,要邵书航再不来,他都快忘了咱为啥在那支个刻印摊子了。”

云崇青露笑:“老陈叔已经眼红了,打算将一天三卦,改成一天七卦了。”

为了个邵书航,他真是没少动心思。寻各类史籍,细研大金。罗列出大金贵族姓氏,仆散、纥石烈、浦察、乌林答等等,再全城部署刻印摊、卜卦、摆台说书…候着邵书航。

邵家若是金人,那结合西灵铁矿、铁铺、孟元山所在,以及对薛家案与陈家案的参与来断,他们在金人里地位绝对不低。

邵书航娘死爹另娶姐再丧,又放弃了科举,拥有的已极少。又有他这个奴仆之子的光辉在照着,其能抓住的仅剩的一点骄傲唯骨子里的血脉。自幼受中原文化教又如何,他快一无所有了。

也正是因为快一无所有,才会生妄想。这就似…当人陷入低谷时,会极度渴望转变,信否极泰来…信鬼神之说信命运。

更何况,此次来响州,其还怀抱大事,心中尤其不定,正需要一些肯定。

他这都给邵书航安排上。

邵书航领着几个随侍骑马走过城东,周遭的欢欣融化不了他内里的冷,面僵着。眸底妒意浓烈,压抑不住。没来前,他还觉有关响州重建的传言,存夸大之嫌。

现在来了,目睹了一个几乎全新的城,一片欣欣向荣。他难受至极,心口沉闷得像压了千斤石,都快窒息了。云崇青的政绩当真是明晃晃。

到城西,一眼望去,人头攒动。石屋小木楼迎来送往,有娃儿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大摆着腿吃着红红的糖葫芦。兵卫沿街巡逻,威武又有序。

至客满楼,邵书航不由自主地拉住缰绳停下。楼里大堂满当当,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

“凌太主妙计,离间了金贼阵前将领…”

双目一阴,他现在不喜听这个,但迟疑了两息,还是下马了。

店伙计迎了出来,接手缰绳。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邵书航竟没上二楼厢房坐,而是在一楼大堂跟人挤一桌。听说书的老头大谈胡虏粗莽,不比中原人才秀,他气得脸都发胀,但又不敢出声驳斥。午膳用了几口,就丢下碗筷愤然离开。

许是太热,城北山野大集,这会人不多。大集外的石刻摊子,也不及早上热闹。摊上摆放着上百小石印,石印上赤红的刻字,流畅有力,一看便知摊主功底。

邵书航牵马从旁经过,余光一瞥,脚下慢行,没跨出第三步。顿停两息,把马交予随侍,回头来到石刻摊,目光定在摊边缘的那枚“纥”字上。

摊主老汉埋着头,刻刀在石上画着勾:“百文一字,要刻就坐下挑石,石头另算。看不上我这石头的,也可以自掏山石。但那就不是百文一字了,得看山石定价。”

摊上就只有一个“纥”,邵书航看过“散”、“蒲”、“乌”、“奚”、“颜”…没找到“石烈”,不免有些失落,转眼望向摞着的两本翻旧的书。《百家姓》在上,压在下的是《雍和字典》。

伸手捡起那枚石印,指腹重重碾过上面的“纥”字。

“那是别人刻了嫌意头不好,弃了的。你要,就算八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