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谋略那都是百年后的事了。
出了府邸,外头的天还是沉的。
昆仑湿冷,一整个冬都盼不得什么好天气,哪怕只是个有亮不暖的“假太阳”,也会有一堆家眷欢天喜地将被褥布罩架起翻晒,徐行压了压帽檐,自几人身边而过,正听到一耳朵抱怨,说去年下了好几场雨夹雪,又刮风又打雷的,收成罕见地差,这下城里粮价只怕又要涨了。
“我有一策,不知你觉得可行与否。”方才,步子晋对她道,“最能引起暴动的,并非嘴上说两句道德仁义该不该,是民生。收成欠佳,今岁粮价会比往日高个两成。”
两成,看似不多,已是众人不满的上限了,有不少人家要在冬日里绑着裤腰带饿肚子。但,也只是不满而已。
徐行掀起眼皮,道:“所以呢。”
“既是盟友,就不必揣着明白当糊涂,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步子晋微笑着举起右手,将大拇指缩了进去,“四成。我能让粮价涨四成,并且,还能让他们拿着高四成的价钱依旧买不到粮食。”
“这是你的‘天运’,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昆仑本就是灵境中的“粮仓”,每至什么地方发生大型天灾,境内的宗派便会请求调粮。今年天气连绵阴雨,洪涝后接着干旱,昆仑竟也没有富裕的余粮了。假使步子晋真能囤积粮食,抬高粮价,小城中的民众买不到粮,便会往周边走,继而碰壁,再然后,就连在鬼市里花极高的价格也买不到粮食,混乱和恐慌会蔓延地极快,很快便到昆仑该出手的时机了——昆仑平日便管控不力,施法不严,那时要么开仓放粮,要么立刻朝其余五大宗求援,但连“粮仓”都缺粮到快要暴动的地步,五大宗又怎敢轻易伸出援手?
……这场暴动可能会以徐行预想不到的方式蔓延,甚至波及到那些仙山上不必喝水吃饭的掌教,两境间的矛盾会空前严峻,同时还能牵绊住大宗的心力与脚步,保存妖族实力,一举四得,实为毒计,除了与她无关的满城饿殍,徐行什么都不必付出,她只需点一点头,这未必脏了她的手。
徐行道:“不。风险太大。如今妖族式微,你有把握将囤粮藏到昆仑找不见的地方?运到哪,怎么运,还是全烧了?要将粮全烧了需要的火不小,若是被发觉端倪,有什么后招?”
步子晋想说什么,却没开口,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不急。还没到最紧要的时机,小友博爱,不如好生考虑几日,再给我答案不迟。”
徐行看出他发觉自己只是推脱,不知他看出几分,或许她身份已然暴露——纵观天下,这分明手染血腥,却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不忍杀人,不忍杀妖的奇葩还有几个,但徐行还看出来了,步子晋认为她会改变主意。
可人间不是战场。
途径此前和寻舟约定的地方,徐行看了眼,空荡荡的,他还没来。是还没来,不是来了又走了,因为他若是来了,肯定会在这儿继续等,等到她来为止,看来他当真被什么绊住脚步,不是小事,希望不会受伤。
又下雨了,真是该死的冷,徐行感到有一种阴冷附骨之疽般刺进她骨髓里,连手指都有些伸张受阻,好似她前二十多年没受过冻,老天看她不爽快,如今要全都补回来一样。
先回鸿蒙山——她这段时间绝不能暴露身份,直到最后。
窄小的山壁旁,有一青年男子正折了一腿,满身都是泥浆,哀哀叫唤,扁担摔在手旁不远处,木柴散落一地,见徐行迎面走来,不由露出希冀目光,然而徐行就这样面不改色自他旁边走过,他不由叫道:“好心人!你……你能帮帮我?地太滑了,我
不小心跌了一跤,站不起来了。我家不远,就在附近那个小石村,你……知道的吧?”
徐行漠然道:“你想死吗?”
那青年男子惊道:“什、什么?”
“凭青壮年的脚力,自小石村走到此处大约一柱香,这雨下了不止一柱香,你去砍柴,还是去卖货,嫌自己喝的西北风不够凉,要待下大雨了才出门?你可以说是在归家路上,但鞋底泥印后轻前重,说明你没走多久,也并无身负重物。还有,失足跌落下来折的骨头不是这样的。”徐行头也不回道,“带着上边三个臭皮匠滚,演也不演的像一点,当谁都跟你一个脑子?”
那匪徒脸色一青,一时凶相毕露,但见徐行一语道破埋伏,心知她或许是修行之人,不好劫掠,是以只能灰溜溜逃走。
徐行继续前行,行至一片枯黄的密林间,走出几步,耳侧一动,她听到呼吸声。
断断续续的、一如游丝般的呼吸声,她虽没学医术,却旁观过不少伤员,听得出来此人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胸口已有漏风之声,眼见垂危,她蹙眉,掩住身形往声源处看去,有个小童滚落在荒草丛中,不知躺了多久,身躯尽湿,手足不自然地断折着——这便是徐行说的,失足跌落下来的骨头应有的样子。他头部流血,似是触到山壁,已神志模糊,徐行确定四处无人,上前探视,眉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