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回返(第2/3页)

赵弘一一举例,殿中人人安静,半晌,倒是杨廷率先站了出来,慢声道:“陛下,抗敌复土,裴雍自是难得功劳,但京兆府素来自成一体,不从朝廷号令也是事实,如若不稍加惩治,只一味封赏,朝中秩序何在?眼下交趾、河湟藩部俱有蠢蠢欲动之势,蜀地也多次生乱,另有广南东西二路,荆湖两路也有流民同乱匪举事,未尝安宁片刻,一旦为人看在眼里,有样学样,各地各为割据……”

他声音甚是郑重:“眼下正当艰难之时,不是不能重赏,而是不好重赏,殿下向来厚待臣下,世人皆知,况且雷霆雨露,全为君恩,岂能由为臣者挑剔?那裴雍从前所行多有罪错,陛下不做追究已是宽宏大量,此人但凡还有丝毫忠义之心,便当感怀君恩,若是心怀不轨,哪怕施恩再重,也一般无用。”

有了杨廷助阵,张异精神更为振奋,肃容道:“臣附议!况且我朝连年战事,百姓流离,庄稼不时,正当借机休养生息,可一旦重赏,叫武将误以为尚武是朝中风向,为立军功不惜妄开边衅,或擅挑民意,如此风气,朝廷如何承受?难道应当?”

他稍停一息,又道:“便似杨中丞所言,那裴雍要是还有忠义之心,便不当为眼前浮利所动,应要体会君心才是。”

难得两府一文一武最为权重二人一搭一唱起了基调,其余人如何会做半点异调,自然无不附和。

然而赵弘总觉得不是这个道理,忍不住气道:“难道因为怕今后还没影子的事情,叫眼下功臣不能得奖赏?如此做法,其余武将又当如何看待?将来再遇战事,哪个将士肯用命?!”

“张卿,你从前在大名府领兵时候不也为下属请功,当初怎的不是这样说法?!”

他早有准备,此时特地将命人从库房中寻出来的张异从前厚厚一摞奏章挪了出来。

然而对面人立在阶下,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当即道:“陛下圣明,只此一时,彼一时——况且臣为戍边将士请功,对自身微末所得向来并不在意,臣并无卓异之处,只一片忠君之心……”

赵弘哪里想到张异会如此嘴硬,偏又寻出这样理由。

此人确实没有为自己请功,可世上又哪里有为自己请功的道理?况且哪怕不用他说半句话,当时朝中仍是彭相公主事,又如何会叫自己门下有功不得赏?

他心中实在气愤,又兼不服,只是抬起头来,就见前次张异欲要以头抢之的柱子还在一旁,上头虽无血迹,兀自立得十分稳固,可撞柱当时混乱场景却是历历在目。

赵弘虽然做皇帝不到一载,年岁也小,许多事情弄不懂,却晓得眼下再无一个宗茂、宗骨能死,也无狄人大军能破,再追问下去,这一位张相公要是再说出一句“天日昭昭”来,场面会更为难看。

他只得恨恨然闭上了嘴,唯恐一张口,便要说出难听话来,又忍不住再去看前方屏风。

赵明枝早知弟弟脾气,也不叫众人在此处耽搁,只道:“今次大军得胜,当要好生厚赏,不能薄待了功臣,还请枢密院再做斟酌。”

这样一份赏赐拟出来,本就是等着同天子讨价还价的,殿中众臣各自领命应是,便不再多言,依次退下。

而赵弘本以为还要纠缠,不想众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只觉茫然,等人走了,忍不住问赵明枝道:“阿姐,先前不是说今次赏赐已经极厚,不能再加,怎的一下子全变了样子?”

赵明枝直言道:“这样赏赐,难道张异不晓得过分简薄?不过拿来试探而已——你当他当真愿意把裴雍、厉衍二人留在京中?”

“要是那裴雍真入枢密院,与其平起平坐,纵使其人在京中根基尚浅,一则正当青壮之年,二则挟功晋身,正值风势之上,另还有天子信用,难道张异全无芥蒂?”

赵弘似懂非懂,听得赵明枝如此说,忍不住忧心忡忡,问道:“那他今次做什么还要主动让裴雍入枢密院?”

赵明枝指着他手中文书道:“按枢密院所呈安排,京兆府今次带兵将帅升迁之后,俱是由西北派遣各方,只裴、厉二人调任京城,却又解释兵权,如若你是他二人之一,得了这样‘赏赐’,会怎的想?”

赵弘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所读史书中许多故事,顿时脸色都有些发白,不禁脱口问道:“不会是想要逼京兆府骑兵造反罢!”

赵明枝愣了愣,道:“倒也不至于到这样地步。”

又道:“只是这样封赏,必定不能得过,又要再做改动,一拖二拖,等到裴雍回京——也就这几日事情,少不得得知消息,届时正好以此为引,说不得既能叫人回京兆府,不占枢密院位置,他还能再自家卖一个人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