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草民,刘穆之(第4/4页)

要是打个群架,说不定来的官员比打架的人还多。

“可……可我也听说,”她磕巴了一下,“庚戌土断,让许多百姓不满,并不仅仅是权贵觉得利益受损,这又怎麽解释呢?”

“因为锅没有做大。”王神爱指了指远处的那口胡汤锅,用尽可能简单的方式向褚灵媛解释。

“朝廷执行土断的理由,就像桑弘羊当年向汉武帝提出的问题一样。南北之战,和当时汉匈对峙,也可以用同一种方式来理解——”

“国家变成一架战争机器的时候,需要巨大的财政来源,光靠着目前的农业税根本不够,怎麽办呢?桑弘羊的建议是发展盐铁官营等一系列措施,让中央的财政对地方形成压倒性的优势,而土断呢,则是从另一种层面,类似于编民到户,将原本不纳税的白籍变成黄籍。”

“但很可惜,这虽然在短时间里达成了释放出人口和财富的目的,但就像我说的,锅没有做大,还是这样的一口锅,现在有了更多的人来分食,甚至没有往其中加入更多的水,就要求这些吃得比之前少的人产出更多的东西。反而是那些短期内财富受损的人,很快又有其他的办法积聚了更多的家产,让更多的人变成了逃民。”

“也正是这些人,出于自己的利益,让侨寓州郡继续保持下来,哪怕官员冗杂,也要让人认为是常态,让他们可以免税。你明白吗?”

褚灵媛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难怪您……难怪大应陛下要上来就削减士族的力量。”

这些人何止是错在反对她登基,反对她意图救世济民的愿景,更是在源头上,就是导致政令难行的祸患!

如今陛下稳定住了建康的局势,裁并了中央的京官,下一步就该裁减地方上这种冗余的官员,但若还是如同庚戌土断一般,没有真正触及到士族的利益内核,恐怕随时都会迎来新一轮的反扑。

做了与没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谈何容易啊……”邻桌的文士忍不住唏嘘,“所谓的削弱士族力量,在最开始或许有效,但总有能屈能伸之人,愿意先向朝廷屈服。或许在今日这位陛下这里得不到好处,往后再图东山再起。除非——”

“除非再往源头一些动手。”王神爱接过了他的话,冷下了面色。

“所谓的北地南来侨民大户,保留着郡望之名,便自以为高人一等,发展出来这等积聚敛财的手段。如今朝代颠覆,万事从新,不仅州郡之名要予以整顿,这些北方世家也只有两个选择。”

“要麽,就是琅琊归于琅琊,陈郡归于陈郡,给我越过长江,前去移家戍边,往交锋前线去!要麽,就给我摘了那琅琊和陈郡之类的郡望帽子,别提什么家族来历。是不是这样?”

这话听来不过寻常,却是要将世家最引以为傲的郡望之名从他们的头上摘掉。若有不从,便要强行征兵填边。

等闲之人谁敢回答这样的问题!

偏偏这个文士愕然地端详了王神爱一瞬,忽然斩钉截铁地答道:“正是!”

王神爱露出了些许笑意:“你的名字?”

文士忽然离席,在她的面前下跪叩首,一字一顿地答道:“草民,刘穆之。”

他本是建武将军的主簿,不该自称草民,但此刻……

此刻他认出了问话之人的身份,又如此清楚地听到,陛下有从源头革新的勇气,那麽他也更该摒弃过往,以大应子民自称,何妨称一句草民!他的话,也正是陛下想要听到的百姓之声!

“刘穆之啊……”

……

王神爱恍惚地向远处看了眼,正见另一位刚被人叫醒的官吏,慢慢悠悠地从长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在一众喧闹的声音里,只有面前的这五个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