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是信使,不是斥候

“忠……忠臣?”庾鸿真要被这一个词给吓得跳起来,“我不明白谢内史的意思。我如今为父守孝,闭门在家,与朝政已无关联,何来忠臣一说。”

“那难道你父亲真是因为听了天幕所说,自知前路无望,才选择自裁的吗?”谢道韫回问道。

庾鸿默然。

“我顺了有些人的心意,暂时压下了你父亲的死讯,只让你谨慎行事,在家闭门,不得在此关头,让建康中人人议论你父亲之死,你是如何回应的?”

谢道韫的语气不疾不徐:“若是按照你早先的脾气,姑且不提随后如何,骤然闻听死讯必然又惊又怒,非要闹出些动静来。”

庾鸿本能反驳:“我是这麽做了!”

“可你太容易被劝服了!”谢道韫一点都没给他留下情面,直截了当地点明了他的破绽。

放在一众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里,庾鸿的表现说不上有太多的破绽,但在她这种长辈的面前,庾鸿给出的答复只有一个可能:庾楷死的时候,他在现场。

所以,他的惊讶里才有了表演的痕迹。

谢道韫继续说道:“还有,我令有司官员登门造访,向你做出慰问,你在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是何语气?”

“我……”

“很有意思,你对他感怀、感谢或者说是崇敬。一个应当目睹父亲死亡的人,对父亲是这样的态度,他的父亲生前到底说了些什么呢?起码,他的死一定是有意义的,也一定给你带来了好结果。”

庾鸿觉得面前谢道韫的这双眼睛,简直像是一面镜子,直接将他潜藏的所有想法,都给一并照了出来,也让他紧张地又吞咽了一下:“可是,我也有可能是与其他人合作,准备拿着我父亲的死讯,向朝廷问责,声讨永安陛下。”

“那你就不应该联系刘毅。”

庾鸿的话等同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立场选择,但谢道韫没用他的这句“承认”作为给他的答复,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庾氏能联系到的人,并不是只有刘毅一个,不仅不止有他,他所能造成的影响也不是最大的。若庾楷死前给你留下的话,是让你与陛下为敌,为他报仇,你的选择就太让你父亲失望了。”

谢道韫给出了结论:“我只能这样判断,你父亲用自己的死来为你铺路,而你选择了遵照你父亲生前的意思,将这个任务执行下去。世家的出身让你可以很好地融入到那一批反贼当中,也为你随后的行动做准备。”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其他的事情了吗?”

庾鸿答道:“……可以。”

他以为自己的表现已很合格了,王愉那边也对他满意有加,谁知道原来在谢道韫这里,他还有这样多的破绽。

但他又突然觉得分外庆幸,他不需要在配合王愉行动的时候,来上这样的一出——

王愉让他将父亲的死算作是一个向永安发难的理由,然后他突然改口,倒戈一击……

万一稍有操作不当,谢道韫这边没分清楚他的敌我,他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还真是一点也不好说。

他也不需要解释那麽多的话,将他父亲毅然赴死之前的每一句话都说出来,来换取对面的信任。

谢道韫的一句“忠臣”,从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永安陛下的态度,在他终于得到了解释的一瞬间,竟觉自己因熬过了先前的忐忑,忽感一阵热泪盈眶。

相比于王愉那边的情形,从面前这位谢夫人身上,庾鸿也已隐约看到了,到底什么才能叫做同伴。

能不能谈一谈接下来的事情?当然能!

“请稍等片刻。”庾鸿掉头匆匆折返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将王愉让人送来的那封信递到了谢道韫的面前,“这是我收到的名单,只是才收到不久,尚未来得及逐一校对……”

“无妨。”谢道韫接了过来,粗略地翻阅了一遍,沉静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讥诮,“人名比我想的要少,应当还有缺漏,但能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有这些人足够了!”

这些世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建康城中构成了一张罗织的网。

但到底是这张网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猎物,还是这张网先在重压之下破裂开来,就看接下来的交锋了。

庾鸿忐忑问道:“以谢内史看来,我应当在何时倒戈?”

“这不重要,在陛下归来之前,你的安全更为重要。”谢道韫答道,“你也不必急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起码在当下,他们的目标,是我,以及代表陛下威望的宫城。”

“那我……”

“你放心吧,你有心向陛下表态,我不会让你能够闲着。”谢道韫安抚道,“就如现在,有一件事,由你来做,要比我去做更为方便。我也只能将这份重任交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