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兵困曲梁
在这样几乎全无死角的打击中,先前侥幸存活下来的魏国士卒,也彻底断绝了生路,相继倒了下去。
但有意思的是,清算战场的箭雨面前,被射中的并不只有他们,还有已经倒下去的拓跋圭,就像是有人生怕他死得不够彻底,于是再来补上一刀。
就这样将这位倒下去的枭雄,又扎成了个刺猬。
眼见这样的一幕,王神爱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又不免被笑意所冲淡,很想知道若是拓跋圭知道自己会遭到这样的“检查”,究竟是何感想。
她也终于缓缓将手从握紧的扶栏上松开,像是心中的一块巨石也随之落了地。
“他死了。”
拓跋圭死了。
魏国也就没了一半,甚至是更多。
他活着的时候,鲜卑各部都被强行捆绑在他的战车上,被他的武力与手腕所征服,又因所谓的立场,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他死了,年幼的拓跋嗣撑不起场面,几乎是注定要让北方变成一片散沙。
而在这盘散沙之上,她不希望还会长出另外一个新的国家。所以这一战——
务必克臻全功!
只是望向近前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有些唏嘘:“让人将这些随同拓跋圭征战的士卒都厚葬了吧。能为魏国走到这一步,与君王同死,都称得上是忠义之士。”
一想到他们是随同拓跋圭从刘裕的包围圈中杀出,在此前的漫长奔逃中也并未丢下他们的大王逃走,现在更是一步步追随,直到一起倒下,纵然是她的敌人,王神爱也觉他们确有本事。
不管是真为了成全忠义,还是在下意识求生,都不会影响到这个评价。
可惜,成王败寇的道理她向来明白,既然在她和拓跋圭之间只能活着一个,那麽这些人选错了立场,也唯有死路一条。
随着她的这句号令,近侍连忙纷纷上前,去将这些倒下的战马和魏卒都带到一边。
只有拓跋圭的遗体还留在场上,像是这牧野古战场上一座特殊的碑铭。
王神爱侧过头来:“贺将军,你还跪着不起来吗?”
“不,不是!”贺娀连忙跳了起来,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重新站稳当了些。
王神爱会心一笑:“看来摆脱了拓跋圭这个仇敌与负担,你总算记得自己几岁了。”
贺娀:“……陛下就不用打趣我了吧?”
“好啊,那说正事!”王神爱伸手,指向了拓跋圭的尸体,“请贺将军即刻取下拓跋圭的头颅,速与刘裕刘将军会合,如今魏国后方的平城无人主持大局,我要你们发兵北上,用这颗昔日魏王的头颅,打开魏国的王都!”
“……”贺娀张了张口,却没能即刻发出声音来。
她选择带着拓跋绍南下逃亡,从拓跋圭的面前逃离,原本只是想要在永安的手底下谋求一条生路。
却没想到,她再一次折返平城会如此之快,也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她,带着拓跋圭的头颅,和永安陛下的刘大将军一起,扣开平城的大门。
这种与天幕看似殊途同归,又要远胜于天幕中结局的宿命感,真是让人着迷,又让人忍不住觉得有些恍惚。
“贺将军,兵贵神速,休整半日后,便即刻出发吧。顺便让一队斥候往洛阳报信,让苻将军知晓此事。”
至于苻晏要如何用这个消息安定洛阳的民心军心,又预备如何向关中传播民谣,如何与支妙音联手,那就让她自己发挥吧。
王神爱已下达了下一条军令:“全军就地休整一日,随后开拔,赶赴邺城。”
……
“陛——”
褚灵媛端着水筒掀开军帐的时候,刚刚出口的一句称呼又忽然被她吞回了喉咙里,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她蹑手蹑脚地将水壶搁在了案上,从一旁取过了毯子,用绝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的慢动作,披在了陛下的身上。
谁让在她进来前,陛下就已靠着帐篷的一角昏睡了过去,现在也并未被她的动作惊醒。
褚灵媛又认真地看了陛下一眼,自觉自己并未看错,在陛下的眉宇间编织着一层倦意。
唉,想来也对。
从陛下决意将错就错,向魏军发起决战开始,她身上就背着一份过于沉重的包袱。
前线的将领可以输,可以不小心放走敌人,可以与敌军拉锯相斗,陛下却必须担负起提前动员全军出征一旦失败的结果。
她可以果断地说出她比拓跋圭要强,却不能让战场上的事情变得儿戏。
幸好,幸好……她没信错自己的将领,也没做错拦截的决定!
现在,陛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为了防止自己的呼吸声也是个噪音,褚灵媛不敢耽误,又轻手轻脚地挪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