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静照被帝王厉峻俯视着,如芒在背,心胆俱丧,更为他口吻中毋庸置疑的威严所慑,捏了捏拳头,坚守的底线快要崩溃,犹豫着,最终依言走上了高台。
通往帝王的龙座位那样高,足足有九级,象征着人间至尊,每向上一点,寒气便逼人一些,自由的空气便少一点。
她来到他身畔,跪下。
朱缙神色间尽是锋锐之势,扬起手,批颊而落。林静照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半晌,他却只温缱地抚挲她。
“陛下……”
她翕动着唇角,如逃过一劫。
他平平淡淡地说,“皇贵妃一直对朕说谎,让朕很失望。”
“没有。”她嗓音微微急促,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无力又难受地,“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朱缙带着显著的疑问,“欺君的罪名你承受不起。”
林静照怔了下,虽清楚他在训导自己,鞭子和糖果的游戏,可被洗脑久了,她面对他时有种天然的温驯,会情不自禁地将他当成尊者讨好。以至于,每当她鼓足勇气想和他破罐破摔时,都被他莫名的气场所慑,重新跌回他的怀抱。
由于对死亡的天然恐惧,在极度危机时一旦他饶恕她性命,她就会产生诡异的感激之情,不可自控地想要讨好他,以弥补自己破罐破摔时道出的那些忤逆之言。
明知道他的宽赦是暂时的,在她失去所有利用价值后,他会毫不留情地赐予她死亡。是人类贪生怕死的劣根性操纵了她,让她可悲地沦为朱缙的玩物,一次次低头。
她确实遗传了父亲怯懦畏死的特点,没有大无畏的凛然就义精神。为了在这并不算美好的人世间多苟活些日子,忍气吞声,放弃尊严。其实,人世间又有何留恋的呢。
在亲密距离时,他们不是夫妻,是君臣,是主仆。她被洗脑太深,畏惧死,畏惧他发怒,乃至于幻想着如果他永远温柔就好了,她平平安安隐忍一辈子也可以。
她的灵魂早在入宫那一刻就被撕碎了,剩下的熠熠生辉的残片。过去,残片曾一次次奋力反抗却都失败,如今,残片也快枯槁了。
林静照簌簌坠下泪来,不为别人,单单憎恶软弱又劣根的自己。
朱缙弯下腰覆着她清秀的肌骨,一下下剐着她的容颜,深邃而悄声问:“那你告诉朕,朱泓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她浑身筛糠,捍卫尊严似地,坚决摇头。仰着脖颈,上半身跪得笔直,几分神圣虔诚,一朵柔韧的桔梗花。
“没。先太子与臣妾仅仅是主仆关系。”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声线冷静地问:“你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是什么?”
“缝衣服。”
林静照回忆着,如枯槁的木,缓缓说。
“他的衣服破了,你给他缝是吗?”朱缙的五指不经意穿插在她如瀑的秀发之间,“堂堂太子为何需要缝衣服?”
“太子去狩猎,在林间刮破了衣裳。”
他轻烟薄雾般的不悦,蹙了蹙墨眉,“你还随身带着针线包?”
她垂下眉睫,点了点头。
太子身份尊贵,她只东宫一女官,其实就是丫鬟。丫鬟侍奉主子需面面俱到,缝衣服这种精细活儿是太监那种粗人做不来的。
“还有别的呢,继续说。”
朱缙温柔地掐起她意欲遮掩的面孔,绵里藏针,闪烁锋芒,继续逼问。
“还有……”林静照脖颈以难堪的角度被他握着,喉咙有些发塞,“没了。”
她透着若有若无的恐惧,一边警惕着他的神色,显得极为小心,说话带着距离感,怕说错哪句话招来杀身之祸。
朱缙俯首宽慰地吻了下她的额。她似古井打捞上来的月亮,在亮晶晶地流泪,脆弱得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朕的,只要你说实话,朕不怪你,会继续袒护你。”
帝王既不火热也不冷淡的语调好似绵绵细雨,濯在干涸的心上,具有蛊惑的力量,如磁石将人的灵魂吸引。
林静照深深怏怏不乐,伏在他的膝上,任他的阴影将她笼罩。他是尊者,尊者对她蕴含引导意味的话,使她迷离。
“还有的……陛下知道。生死攸关之际,臣妾和太子换了衣袍,替太子引开了追兵。”
如果这也算亲密之事的话。
朱泓因此得到一线生机,遁入山林中。她被当成太子中箭,坠崖,为锦衣卫擒住,后来就莫名其妙到了宫里。
“你仅仅是个没落尚书之女,当不了太子妃的,冒生命危险完全没价值。”
朱缙泛着恻隐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爱太子吗?”
“不,没有。臣妾那时已与陆云铮定了情,青梅竹马,约定为婚姻之好,是不会背叛陆云铮与其他男子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