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2页)

“那你可知这本账册是谁送的,”

他有意无意透露关键信息,“并非锦衣卫侦伺,而是有人刻意检举。”

方才那名女锦衣卫来过,林静照便顺理成章地以为账册是女锦衣卫所送,实则并非如此。

既不是为侦缉为职的锦衣卫,是谁与爹爹不共戴天之仇,不惜精心收集证据检举到君王面前,以图江家抄家灭门之祸?

她霍然猜到了,不情愿接受这事实——

陆云铮。

陆云铮和江家有最直接的利益冲突,陆云铮此次的贬谪是江浔父子暗中捣鬼之故,前者为报复江家,交出这本账册绝命一击。

林静照抬眸对视朱缙。

朱缙歪歪头,以冰冷的感情默认了她的猜测。

林静照感到彻骨的悲凉,失魂落魄,亲人之间竟以这种方式自相残杀。

朱缙以一个远比江陆二人更胸有城府的政客,似真似假地说:

“朕自登基以来,内阁倾轧就没有停止过。朕希望他们履行官场规则和衷共济,共图社稷,最后他们却为了权力六亲不认,亲岳父构陷亲女婿,亲女婿检举亲岳父,贵妃,你若真是江杳夹在其中究竟幸还是不幸呢?”

林静照早戳破了君王的虚伪面目,爹爹和陆云铮的自相残杀看似突然,其实早有征兆,步步被帝王诱导。

是帝王当初有意擢升陆云铮的赏格,使爹爹眼红,朝野兴起奔竞之风;又蓄意将二人共同置于内阁之中,日日摩擦;帝王无情打压陆云铮,使爹爹上位,滋生陆云铮的满腔怨恨。

最终二人走向分裂,相纠相斗,相恨相害,龙椅上的帝王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剪除了权臣之害。

一切罪魁祸首是帝王。

群臣倾轧,正是帝王所希望看到的,其中定然也少不了那位女锦衣卫的推波助澜。

“陛下天纵英才,算无遗策,将臣妾拘束在宫又以妙计分裂了权臣,乾纲由您一人独揽。如今这种局面您高兴还来不及,何劳忧之深也?”

她丝丝泛冷地吐出一串话,既持重礼节,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讽刺。

“凭贵妃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拉出去杖毙十回也绰绰有余。”

朱缙责备了句,但并未否认,依旧和光同尘的样子,“他们二人都是你的亲人,斗来斗去,朕心亦不安。如今账册之事既出,杀一留一是不可避免的了。”

江浔和陆云铮一个父亲一个旧日情郎,手心手背都是肉,万难抉择。

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她现在是君王的掌中物,笼子里的禁--脔,诸事需得站在他的立场,为他出谋划策。君王与她谈论政事,并不是真让她凌驾于皇权之上。她得揣摩他的心思,说些他爱听的话。

皇帝掌管内阁,要的是群臣相互制衡,绝不希望哪一方独大。

陆云铮此番仅仅被削职为民,未杀头或抄没家产,算是网开一面了。他与江浔是互为反面的牵制关系,陆云铮既谪,天平已然不平衡了。

“陆云铮遭陛下厌弃被褫夺官位,痛定思痛,万寿节给陛下上多封贺表,又戴罪立功将江浔犯国法的账本呈给陛下,想来早已悔过。”

“至于江浔,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谁没沾过肮脏,谁又能保证绝对干净呢?江尚书想来一时糊涂,穷苦日子过久了才酿成大错。陛下训诫即可莫要赶尽杀绝,毕竟他是一条用惯了的走狗,离了诸事不方便。”

林静照存着心,分别替陆云铮和江浔二人说些打圆场的话,看似保持大公无私的立场,哪边也不偏袒。

“贵妃真会当和事佬了,两边犯的重罪都被你三言两语揭过了。”

朱缙不陷这逻辑圈套,血淋淋地道:“贪污之罪岂能轻纵,朕该立即依检举之人所言,将江浔革职查办。”

林静照微微心悸,身为女儿她当然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在君王面前却要被剥夺人格,装得满不在乎。

可是,又怎能真不在乎?

他要抄的是她自己的家。

“陛下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陆云铮多次诽谤修玄和臣妾,本身有罪。若陛下依言革职了江尚书,恐陆云铮得意,一开此头以后朋党捏诬之风更甚。”

她站在悬崖边丝丝揪心,尝试力挽狂澜,生怕爹爹直接被判了死罪。又不能说太多陆云铮的坏话,害死了陆云铮。

说罢,她等君王答案。

这一瞬间简直比一百年还难熬。

朱缙伸手拨弄着她圆润的耳垂,感受到她骨骼深处的战栗,目睹她蝼蚁般恳求的卑微样子。

每次他这样抚她都有一层意味,今日生辰的最后一项礼还没送,该到侍寝的时辰了。

“贵妃,你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