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页)
入内拜会君王,朱缙正在道观顶部平坦的露台上,眺望京城风光,长袖随微风轻摆,平淡而山高水深,立在早春清湛雨霁的天空下。
林静照跪拜如仪,随即拎着裙摆缓步上前,与他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朱缙视线仍投在远处,道:“爱妃知道朕在看什么吗?”
林静照循着方向望去,只看到了街衢巷陌,皇城脚下蚂蚁般模糊的黑点,缓缓蠕动。雨后光线明澈,一道靓丽的彩虹挂在大明江山的国都上。
“臣妾眼拙,只看到了国泰民安。”
朱缙轻摇头,“往上看。”
林静照依言抬高视线,见一座阁楼高耸入云,光辉灿烂,金砖琉璃瓦,几乎与皇宫后的万岁山比高,富贵逼人。
她笼闭深宫久久,不知谁家的建筑逾越仪制,谨慎地道:“好宏伟的楼。”
朱缙以批判的眼光,“可知道是谁的?”
林静照沉默了一阵,有种不祥的预感,未敢轻易搭话。
朱缙沾了冰凉雨水的长指剐着她的颊,看上去没有一点人情味,“你兄长的。”
林静照骇然,顿时抬眼。
他墨眉轻挑,印证了她的诧异。
林静照被雨色映青了脸,神情踯躅,支吾片刻,“兄长不该如此僭越,肆意妄为,陛下责罚他。”
“关键是他挪用了朕放在工部修道观的钱,修自家屋舍,还暂缓了朕的工期。”
朱缙微微笑,比雨雾还缥缈三分。
林静照吸进一股窒息的寒气。
他道:“你说朕该怎么做。”
她咽了咽喉咙,躲避他直射的视线,“兄长……兄长想来一时糊涂,动了歪脑筋,陛下将他逐出京师吧,免得惹您烦恼。”
“皇贵妃太偏袒家人了吧,”
朱缙灰冷凝重,“诛十族的罪名,被你一句’逐出京师‘轻飘飘揭过了。”
林静照敏感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危险,这危险甚至没有征兆,只因帝王偶然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楼。
兄长也是,岂不知皇帝的刻薄猜忌,还这样大张旗鼓地兴建楼舍,甚至敢压过皇宫的高度!
落入皇帝眼中,动了杀心,杀心已炽。
自作孽不可活。
她外表装出冷静之态,挽着他的臂柔柔摇晃,“不要。臣妾也与江家有血脉关系,陛下诛江家十族,岂非也要株连您的爱妾?臣妾在宫里侍奉您好好的,不愿离您而去。”
朱缙抬手,象征性地抚了抚她薄弱而敏感的脸颊肌肤,她娇蛮大胆地挪开,将撒娇继续,狡黠中透着意趣,仿佛从他给她舔过后关系就非比寻常了。
朱缙的手落了空,裹挟雨雾的风凉凉吹拂,宛若抓不住她,直接命令道:“跪下。”
林静照闻旨,默默掀了裙双膝跪在阴凉渗水的青砖上,高洁的梨花裙沾了脏雨和泥,高傲如花梗的长颈垂了下来。
她顺从,宛若一只宠物。
宠物,挑着眼睫送秋波。
朱缙双手抱胸,换上和煦的面孔,才继续道:“爱妃不必担心,朕会留下你的命。”
林静照忽略膝下脏冷与硌疼,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膝,垂裳曳地,“多谢陛下。只怕到时您受惑于满朝文武讨伐’妖妃‘的声音,又将臣妾赐死。”
他平静地笑,顺水推舟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朕临死前也要赐死爱妃殉葬的,既然都是陪朕升仙,早些走有什么怕的?”
即便迫于政治压力让她红颜薄命,他也不会允她的尸体出皇宫,她骨灰一抔也会在他身畔。
林静照瞳中映射着清澄的光点,渐渐凝聚成泪,埋头蹭着他的道袍,“那不一样,臣妾不要。求陛下开恩庇护。”
她纤丽的手指伸过来,蕴着风情,含满娇嗔,试探着向上钩他的手指,蛛丝般黏黏腻腻恳求着他,仰面眺向他。
长久以来,她最想活着,在努力活。
朱缙知她惜命,方才仅随口说说吓唬她,眼见道袍的袖口都被她磨得翻卷了,揉了揉她脑袋。
“嗯,朕会护着你。”
林静照这才稍稍宽心,卑劣的安全感,起码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至于江家能不能保住,再想其它办法。
顾淮的事闹得太大了,她深深忌惮,一颗游移的心不定,悄声向君王索取承诺:“外面的人污蔑臣妾是妖妃,陛下可千万别信。”
朱缙哂了哂,她仿佛忘记了是他把她害成妖妃这个境地的,但无论真情假意,她这样乖训很取悦他,道:“谁说爱妃是妖妃?分明是祥瑞。”
居高临下的悬殊,使他抚摸起她更方便,也更有恩赐的感觉。他一边抚摸着她,一边望向京中那座雄伟富丽的楼阁,眯了眯眼。
江浔江璟元父子俩,欺上瞒下。
很可以。
林静照黯淡,沉溺在君王的温柔乡里,内心不住窃恨。抄家灭门之祸,如悬在头顶的刀斧,随时可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