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林静照知太子殿下性格敏感,容易多心,敲打几句也是出于好意,便当此事是小插曲,很快忘记了。
她看好了这步棋,太子的地位绝对够稳,无夺嫡之祸,只待老皇帝一咽气,朱泓便是绝无争议的新皇,届时江家是从龙之臣,鸡犬升天。
她江家,再不会受白眼和窝囊气了。
她私底下叫陆云铮也去投靠太子,孰料陆云铮心高气傲,明明是个穷酸进士却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要投他只投眀主,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功,为人走狗的事他断断不做。
“杳杳你一个妇道人家,别掺和朝堂之事了。”
陆云铮道。
气得林静照半个月没理陆云铮。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静照凭借自己的聪慧和武艺为太子摆平了种种麻烦,地位从一介普通女官遥遥升为众幕僚中的主心骨,泼天的功名利禄近在眼前。
谁料天意弄人。
太子和皇后奉行的严酷削藩政策,过分侵蚀了皇家兄弟间的感情,逼死了几路藩王后,剩下的藩王纷纷举起反旗自保,叛军蜂起。
太子朱泓那时堪堪二十岁,虽掌握了国政大权,纸上谈兵,宛若幼童拎巨锤,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藩王联合军有成祖遗风,气势凶悍,所向披靡,太子的百万大军溃败连连,丢兵弃甲。最终叛军逼到了京师脚下,发出了最后通牒。
“孤要留下来,和京师共存亡!”
朱泓被熊熊火光熏黑了脸,眼含泪光,耳闻远方震天的喊打喊杀声,铿锵坚定,浑身颤抖着决心一死。
“皇儿,你糊涂!”
皇后大怒,推搡着催促着,“快走!”
藩王联军和皇族有血海深仇,朱泓作为削藩的主导者,成王败寇,一旦被抓后果不堪设想,终身囚禁都是轻的,很可能被一杯金屑酒送上黄泉。
“太子殿下,留得青山在,卷土重来未可知,您还是先听皇后娘娘的走吧。”
林静照亦满怀忧虑地劝。
作为太子身畔最忠心的谋士,她清楚晓得太子胳膊有多细,皮肤有多白,读书有多死板,身体有多孱弱,落入凶暴的叛军手中有死无生。
朱泓怔怔,泪痕在脸上交织成蛛网,万分遗憾地望着自己的大好河山,就这样拱手让人,沦为叛军的盘中餐。
迫于形势,最终太子还是痛苦万分地逃离了皇宫,由林静照和几个贴身心腹护送,抄小路往深山去。
然而低估了藩王联合军对皇室的仇恨,得到了江山还不罢休,定要生擒太子朱泓。
“叛军穷追不舍,如何是好?”
他们已在马背上颠簸一天一夜了,马匹口吐白沫,接近体力的极限。
无粮无援军,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林静照等几个身怀武艺之人还能沉下去,朱泓却文人弱质,经此颠沛流离之苦,心胆俱裂,为自己做了逃兵抛家弃国而深深羞愧,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折磨这下,奄奄一息。
为保太子,那几个心腹与叛军硬碰硬,结果自然是脑浆涂地。
猎猎风声中,敌军乱箭齐发。
朱泓肩头手臂中了箭,汩汩流血,缺衣少药。林静照撕下自己的裙襟为太子包扎,却无法止血。更可怕的是,藩王叛军越逼越近。
事实证明耍小聪明吃大亏,林静照为了家族飞黄腾达抄捷径走上一条不归路,聪明反被聪明误,终沦为太子的陪葬品,共同葬送在这里。
或许,陆云铮坚决不投靠太子是对的。太子年轻单纯,身娇体弱,又容易受人蛊惑,鲁莽削藩,酿成今日的惨剧。
现在再说后悔徒然无功。跳上太子这条船,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赌局赌输了,林静照必须自己吞下苦果。
她倾听着叛军越来越逼近的声势,脱下自己的衣裳,又剥下太子带血的衣襟,毅然道:
“太子殿下,快与臣女交换衣裳,臣女去引开追兵。”
朱泓难以置信,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溅出,痛心疾首地拒绝:“孤堂堂一个男人,怎能用你女儿家?”
林静照五味杂陈,这样无异于自掘坟墓,但她不怕。
“您是太子,天下不能没有您,臣女的命却无关紧要。”
朱泓哀痛至极,感极而伤:
“杳杳……!”
林静照仗着自己的武艺强行剥下朱泓的外袍,那是她第一次穿尊崇耀眼的蟒龙袍。衣上沾染大片大片的血,把她的肌肤也沤红了。
作为谋士,她尽了最后的忠诚。
林静照剪下一缕秀发裹在巾帕中作为绝命书,托朱泓脱困后帮她带给陆云铮,与陆云铮来世再见了,给朱泓留下一匹脚力尚可的好马。
她自己则跳上那匹已累得图白沫的中箭残马,泛着几分悲壮地冲向敌军,飞扬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飘出血腥味,去引开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