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2页)
妖妃毕竟是妖妃,从前圣眷优渥,只手遮天。若陛下公然插手此案,实在不好办。
徐青山头皮发麻,遥感这是一场硬仗。三法司会审鱼龙混杂,场面宏大,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他刚折了都察院的心腹费观,在与陛下暗中掰手腕儿中并不占多大优势,很有可能落于下风。
关键是陛下不是普通的皇帝,权术百出,变幻叵测,从不按常理出牌。
在这场臣子意志和皇帝意志不动声色而血雨腥风的终极博弈中,以妖妃为筹码,看谁能笑到最后。
三法司会审的前一夜,冷月窥人,夜雾弥漫,无论是高堂之上的审判官还是旁听者,所有人都没睡好觉。
妖妃案,开国以来最特殊、最凶险、最复杂的一桩案。
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无不提脑袋在裤腰带上战战兢兢,左都御史费观的惨遭贬谪,圣心莫测,他们也极有可能前一刻还在高堂上拍惊堂木,后一刻就变成锒铛加身的阶下囚。
三法司会审的公堂设在北镇抚司,大名鼎鼎诏狱的所在,妖妃林静照正被关押在此。
当日,镇抚司大门前车水马龙,群英荟萃,各界官员于匆匆行色中又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低首缄默,恰似这雾雨蒙蒙的秋气潇森的天色一样,笼罩着淡淡不祥的气象。
各界人士无一缺席,场面肃穆隆重,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东西厂,民间受邀之士……唯一例外的是陛下在显清宫斋洁拜神,并未亲临。
但司礼监会代表陛下前来旁听,陛下会持续关注此案,任何新的进展,司礼监太监都会以小信的方式及时禀告给陛下。
天高云淡,研碎最深的蓝,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滚来滚去飘来寒意,一庭秋色,剩余空荡萧瑟之感。
林静照身着囚服坐在牢狱之中,虽一身肮脏褴褛,仍将头发敛得整整齐齐,保持最后的体面。
他那日来看她,说了很多话。她只当成插曲,过后便忘了。
她彻底将他激怒了。
这次,他大抵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一会儿上了公堂,她将实话实说,尽量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以求速死。沦落到像她这般处境的人,多活一天不是恩赐而是折磨。
她冥思了片刻,像是与自己和解了,随即昂起头来,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眼神清亮,带着从容、坦荡以及对死亡的无所畏惧,准备好了。
秋光色如金栗透过牢栅,被割成一条条,林静照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沉醉地沐浴着阳光,竭力将活着的感觉刻进灵魂里,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今生的悲喜,江浔,陆云铮……他们都站在虚无缥缈的云端含笑朝她招手,她离他们只有咫尺之距,很快便要在一起了。
“提人犯——”
一声响亮到震撼灵魂的号声传来,庄严的三法司会审开始了。
林静照掸掸衣襟准备起身,身上铁链窸窣作响。宫羽打开牢门,四目交汇,那神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宫大人。”
林静照主动招呼。
宫羽投向她的目光很复杂,有怜悯,有不理解,更多的是身为北镇抚司凛然不可侵犯的职责,比铁还硬。
“皇贵妃娘娘。”
他道:“微臣提您去公堂。在此之前,奉皇命有最后一问题要问您。”
林静照温和:“大人请说。”
宫羽道:“如果堂上列位审判官质问您的罪行,您如何回答?”
林静照眨了眨鸦睫,“照实回答。”
宫羽再三确认:“您的意思是明知道这样会送您上刑场,还是选择不去辩驳,甘愿接受死亡,对吗?”
林镜照颔首,诚恳道:“对。”
为逃离皇宫,她已决心赴死。
“那请将此物放进您嘴里。”
宫羽从怀中掏出一软塞子状之物,咳了咳嗓子,正色道:
“陛下圣谕,您戴上此物才能上公堂。”
林静照屈膝跪下了。
面对圣旨,这是基本礼节。
“臣妾接旨。”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皱着眉头,“不过……这是何物”
宫羽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催促:“娘娘戴上就是。”
那东西是软木塞子,受刑之人戴上后就无法发声,不能鬼哭狼嚎那种。
林静照明白了,大抵是一会儿要动大刑,他厌恶她到这份儿上,竟连她的哀嚎都不愿意听。
她怔了怔,心头涌上莫名的情感,随即放到了口中。
尊严又被剥削了一分。
谁料那塞子以特殊材质制成,并非单纯靠咬合待在口中,类似于锁,她再摘不下来,也再不能言语了。由于嘴张不开,她连呜呜声也发不出来,仿佛一个纯哑巴。
宫羽这才伸手道:“娘娘请吧,上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