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2/2页)

昨日,朱泓已然被捕。

昔日太子沦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清瘦无比,跛脚,毁容,哀伤,脸上流着蜘蛛网一样交织的泪。

朱泓提出要见圣上一面,被锦衣卫无情拒绝了,圣上天颜岂是他这种废太子的身份能轻易觐见的。

或许在波诡云谲的政斗之中,像太子这样的人本身就无法坐稳江山。

落幕了。

一切都落幕了。

……

严冬霜冽,凛寒残酷。

呵气成冰,熬过这一段最寒冷的时期,温暖春天的脚步才渐渐近。

夜晚月光闪烁着浮薄的清辉,西风在鳞鳞屋瓦之上低掠吼叫,冬山惨淡如睡,寒飚扫荡着深宫禁苑。

浓厚的夜雾,雾凇结晶。

林静照躺在显清宫中,宫室虽热,窗外狂风的尖鸣吼叫声时刻回荡在耳畔,令她下意识捂紧了被子。

记得在昭华宫就度过了无数个这样孤独无助的夜晚,狂风像会吃人似的,她时刻怕被丢出去冻死。

半夜,遥感身上沉甸甸,一只手揽在了她腰际,下巴轻蹭她额发,散发诱人而缱绻的清香,细碎吻着她的颈。

林静照含糊沙哑嘤咛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身体疲累无比,懒得应付他,半梦半醒中无意识张着口。

朱缙趁虚而入,撬开她的口,顺理成章将侧过去的她揽入怀抱中。

她终于被搅醒,饱含惺忪的睡眼,仪态清冷,糅杂月光道:“朱缙。”

朱缙喉间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嗯,灰暗的眼波笼罩着她,吻了吻她长如密扇一排的睫毛,“很晚了,睡吧。”

林静照不情不愿哑哼了声,侧过身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朱缙手臂横在她腰间,制止她离开,潮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身为皇帝有繁重的政务要处理,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和她睡在一起。

日日夜夜的同床共枕,林静照很快在他怀中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熟练钻了过去,低埋着脸。

朱缙微笑了下,颀长的手指把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拨至两侧,意犹未尽吻了她数下才共同入睡。

翌日清晨,林静照更衣梳妆。

她拿着梳子,怔怔坐在绣凳上,盯向铜镜中那张青菊温静的脸,肌肤养得琼脂清水般漾开一层层的光泽,白里透红,透着一层妇人承接雨露后的妩媚,是所谓的“尤物”,男人最喜欢的样子。

在诏狱中她瘦骨嶙峋,枯槁苍白,才养了短短一月就被重新捏成这副雍容华丽的贵妃姿态,怪不得说女人是水,装在什么容器就是什么样子。

可再美再雍容,她也不过是天子掌中玩物,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她缓缓摸着脸,心涉游遐。

恍惚中,似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朱缙立在身后摘下她木讷的手,抚着她白皙脖颈上的淤红吻痕,风平浪静。晨曦照耀,他君临般王者,湿腻地黏着着,如同逗弄笼中之鸟。

林静照微侧过身,仰面无波无澜地看向他,无声寻求他的夸奖。朱缙捻了捻她唇角浅红的胭脂,放在指腹间揉碎,奖励似地拍了拍她的面孔,密向她耳畔“甚美”。

他待在她肩上的手显得那么自然,清晨的窗台边,宛若真正的夫妻,只有那冷色而深邃的眼睛代表着君臣之别。

林静照噙笑,尖刺扎入脆弱的心底,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朱缙欣赏够了她的美景,大发慈悲道:“今日朕陪你出去走走。”

林静照的手被他扣起,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拖着长长的裙裾,迈过深厚门槛,二人并排出了殿门。

显清宫之中残雪在枝,风移影送,一望皓白,天色滑如卵,冬风涌动。

太阳格外迫近而鲜明,映得人眼睁不开。林静照下意识缩了缩,几分陌生,太长太长时间没走出这排寝殿了。

天气晴蔚,随意漫步,朱缙并未叫辇。帝妃并肩出行,草木风声,冻泉凝流,于平常景色中珊珊可爱。

朱缙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心情格外好,明明没什么喜事,只因身畔有她,寻常漫步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侧头一看,林静照寒影默然,长久痴痴眺望天空,一两梭掠过的铅灰色鸟,表情未见太多的喜色,麻木怔忡。

朱缙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

他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稍稍放松,便会如流沙般失掉她。

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她的手。

心不甘情不愿又怎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的事。

就像她夜里能接受他的拥抱一样,时间久了,她总会适应。

林静照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收回眼神,默默聚拢在他身畔。

她早已被训教成他掌心的一朵菟丝花,现在还能怎样呢。

只是,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美好,让人情不自禁感到遗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