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干蒸鸡 找到了 干蒸鸡 林闻安(第2/7页)
姚如意伸出去欲搀扶的手,僵在了半空。
郁潼为人君子些,低声向她解释:“姚先生方才反反复复说这些话。我们细听来,他说的似乎不是今年才听闻的桂州大疫,却是十三年前桂州丰水县的瘟疫……我等方才实在没法子,若强违他心意,他便要发狂大喊,生怕伤了他身子,只得顺着他。我方才已遣人去你家报信,不想却是错过了。”
姚如意听着,只觉心尖儿都在发颤,她低声向三人道了谢,一时竟不知再说什么,只拿眼牢牢望着姚爷爷。
她想起先前为开铺子收拾杂物间时,在姚爷爷藏书的那几只箱子里找到了一套旧官服,还有一封拆过的信,信封蛀满虫眼,发黄发脆,她一拿起来,便从中间掉出了一张信纸。
她拾起,想塞回去,正瞥见一段:“……吾夫妇虽不通医术,亦不可负全县百姓偷生。今满城疫气,伏尸塞道,留下或是九死一生,但若得吾死而换民之生机,吾九死亦其犹未悔。”
当时她不知是谁写给姚爷爷的信,又觉着旁人书信未经许可不应拆看,便忙塞了回去,将那信和藏书都封好,重新搬到姚爷爷屋子里,寻了个地儿安放。
如今想来,那并不是寻常旧物,应当是姚爷爷儿子寄来的绝笔吧。
姚如意心头盘桓着那句“九死亦其犹未悔”,再凝望爷爷有些佝偻背影时,喉头竟已泛起一阵酸涩。
此时的他,神色执拗坚定,竟不似个痴傻老人了。风从岸上呼啸而来,似乎也带走了他的老迈与白发,呼地掠过岁月,吹得他背脊挺直、乌发浓郁。
站在船头踉跄着要往岸上去的,恍惚成了那正值壮年的姚启钊。
姚家许多旧事,姚如意即便翻遍原主记忆也并不知晓,或许那时原主年幼懵懂,连她也记不清了吧?但仅是只言片语,似乎也能窥见姚爷爷的一生:青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人这一生,究竟要受多少苦才算尽呢?
而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又是怎么独自挺过来的?姚如意都不忍深想。
郁潼示意随从上前,代替陷入怔忪的姚如意,稳稳搀住欲弃舟登岸的姚启钊,自己亦上前轻声劝慰:“先生莫急,姚县令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不想姚启钊听了,脚下一滞,侧首望来。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是一种被极致的悲痛冲刷后的平静:“你错了,我儿夫妇已是凶多吉少。疫鬼横行,朝廷已下旨封禁县城,丰水与汴京相隔千里,等我到了,怕是连他们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可我总得去。”
郁潼亦微微一怔。
眼前这衣着寒酸的老人,面上是这般镇定、决然与坚韧——或许当年,他便是这般揣着见不着至亲最后一面的念头,孤身从北至南,千里奔波、日夜兼程。
“纵是见不着人,我也得去。”
“不然,谁给他们收尸啊?”
“我得去。”
“得去。”
他甩开所有人的手,步履蹒跚,一步步,往前去了。
***
赵太丞医馆坐落在州桥以南的十字街口,盖得很阔气。
青砖灰瓦两进两层的宅子,前厅三间门铺,通敞着,数个药柜倚墙而立,直抵房梁。大大小小的樟木抽屉里盛满各色药材,百十个小抽屉上刻着“当归”“熟地”等墨字。医馆的伙计跨立在矮梯上,踩高跷般灵巧地挪移着抓药,“脚法”熟稔至极。
左侧厢房支着十数张简易竹木床榻,以粗布帘子相隔,专收卒中昏迷、刀伤急症的重症病患,男女分室而治,一间屋子能躺十来个人。
先前姚爷爷中风后不便挪动,便也是在此处“住院”医治。右侧厢房则用来容纳需针灸药浴的患者,内里构造大致相仿。
姚如意千恩万谢与那三人道过谢后,便以“不如买批生药一同带去丰水”的借口,将姚爷爷从金梁桥附近连哄带骗地拐到了赵太丞医馆。如今他喝了郎中开的安神汤,正在厢房里一边针灸薰艾,一边呼呼大睡。
姚如意脚边趴着一溜大狗小狗小猫,它们跟着她从金梁桥到州桥,跑得都呼哧呼哧伸舌头喘气了。医馆的伙计有爱猫狗的,还主动舀了井水给它们解渴。
她满脸紧张地坐在板凳上,听惯常为祖父施针的陈郎中道:
“适才诊脉,姚博士脉象较之前有力,气色亦见红润。依我看,他此番闹腾,并非是病情恶化所致,反倒是这段日子吃药针灸见了效。他痰瘀痹阻的脑络渐通,人在慢慢清醒,能记的事儿便多了。不过淤塞未尽,他脑中新旧记忆交杂,故有错乱之态。此乃大好转机,小娘子当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