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4页)
子夜已过,万籁俱寂,但离天亮还早。
月光从雕窗后透入,如一片清水,洒落在了牙床前的那张梳妆几上。
李霓裳枕着一条露在外的雪臂,侧身向外蜷卧,目光透过朦胧的帐,久久地凝落在梳妆几上。
几面之上,静静架着一面镜的影。
只是,早已不是此前的那面日光镜了。
那被劈作两爿的残镜早已不见,想必早被此处的婢女们收拾掉,丢弃了。
她闭目,又过了许久,实在了无睡意,爬了起来呆坐,又出起神。
那个名叫永安的小孩,午后跟着郎中一道来了行宫,李霓裳写字让他帮自己向裴世瑜留在此的虎贲打听瑟瑟,被告知,昨夜在找到她后,少主立刻撤走,没再继续搜人了。
李霓裳推测瑟瑟此刻应当已离开裴家祖宅了,却不知她人往哪里去了,是否已与崔重晏碰面。
她满腹心事。并且,不止这一件。
记得裴世瑜离去前,曾说他若是能回,便赶回来看她。
此刻已是下半夜了,他自然不可能来。
她倒不是对此失望,或是希望他来,而是感觉仿佛出了什么事。
永安到后,便在李霓裳的面前不时露脸,进出了好几趟,东拉西扯,说了好些关于君侯府里的闲杂之事。李霓裳觉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眼看他张口,好似就要讲了,忽然却又自己捂紧嘴,含含糊糊嚷说,伯父不许他多嘴,叫公主好好休息。
李霓裳当时莫名不已。
她是个是事可可的人,便是对自己的死活,也不如何关心,随波逐流活到哪日算哪日,何况是对与自己无干的人与事,更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永安举动实在古怪,她的直觉也告诉她,事或与裴世瑜有关,且不是什么好事。但裴曾既不许永安讲给她听,李霓裳自然不会勉强,也就作罢,只在她的心里,确实就此落下几分不宁。
便如此,正当李霓裳思绪满怀,忽然,耳中依稀传来些微动静之声,仿佛外面有人来了。
她侧耳细听,却又断了声响,四下依然静悄一片。
李霓裳以为自己幻听,吐出一口气,也醒神了过来,慢慢地躺了回去,闭目,正强令自己勿再无谓多思,快些再睡,此时,耳中又传入一道咳嗽之声。
这回她听得清清楚楚,咳声发在寂夜当中,极是响亮,且声音粗厚,听着像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人所发。
她不知来人到底是谁,这个辰点,怎会闯来她这里,难道外面无人看守?她扶枕,慢慢又坐起来,再次凝神细听,心里正在迟疑,要不要出去察看,此时,那咳嗽之人再次发声,这一次,却听他粗声粗气地道:“少主你且慢慢站吧!我去外头等!实在撑不住要晕,那就叫我一声!”
李霓裳一颗心骤然急跳,一把抬臂掀帐,扭身便下得榻。因屋中昏暗,一时套不准鞋,只趿起一只,另脚光着也顾不上,飞快往门那里奔去,奔出几步,又想起自己衣裳不整,慌忙扯来外衣,胡乱裹上了身。终于,她来到门后,稍稍开出一道门缝,藏在后面,屏息悄悄望了出去。
庭中月光如洗。
一段廊阶之下,果然立了一道她渐熟悉的影。而方才发话的人,好像是个大和尚,已经转身,迈步往外走去了。
分明他是今早走的,然而,此刻在霓裳的感觉里,竟好似已过去了许久。
他怎会在这个时辰到来?来了,为何又不入内,只止步于阶?
还有,这大和尚最后说的那话,到底何意?
脑中各种思绪一时纷至沓来,她不及细思,抑下砰砰涌跃的心跳,定了定神,终于,慢慢打开门,显身而出。
她一露面,他便迈步走上了廊阶,停在她的对面,和她中间隔着扇门。
“你好了些没?”
沉默过后,她听到他发声,第一句是问这个。
她点了点头。
“你好些了就好。”
他喃喃地道,寒暄完毕,再次陷入沉默。
李霓裳便和他相对无言立着。她察觉他仿佛心神不宁,迟疑了下,正待返身入内,先点起灯,忽然,听到他再次开口。
“我今夜来,是有事想问你。”
她停了步,望着门外那个年轻的郎君。
“你我行婚礼的那夜,宇文纵的人马是怎的一回事?还有,我听说,雁门天门两关,在讫丹偷袭到来之前,曾收到过讯息。”
“这两件事,是不是你安排下去的?”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霓裳的心因了他这突然的问话而再次咚地猛然一跳。
她没想到,怎会叫他猜了和自己有关。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
她不愿再想汾水河边帐篷里的那个夜晚,她也不打算叫任何人知道此事出自她手。包括对面的这位裴家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