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屋之中, 灯影幢幢。
崔重晏手握一块洁净的素罗巾,压着李霓裳正在渗血的耳,为她止着血。
在屋外, 从会客堂的方向, 不时地飘来几声崔交应付着崔栩的断断续续的说话之音,愈显耳畔寂静。
崔重晏默默压了片刻,轻轻拿开沾血的素帕,就着身畔一盏釭油灯的火,看了一眼她面耳的伤。
渗血已是止住了。万幸, 方才那一刀, 刀尖歪划过去,只在她的耳垂附近留了道不算深的伤,看去,如肤上画的一道细细的红线。
他又从药瓶里取了点药膏, 用指腹轻抹在伤上,再将双手已被反缚在身后的李霓裳抱起,送到床榻上, 将她的双腿也绑住,最后, 给她盖了被。
待全部事做完, 他望向手脚被缚只能躺在枕上睁大眼盯他的李霓裳,道:“世子来了,他的目的, 公主应当清楚。我料公主应不至于想要被他带走。”
“至于我如此对待公主……”
他顿了一下。
“我不妨直言, 此次我没有理由再帮裴家了,只能先委屈公主,免得公主做出不该做的事。容我先去打发走人, 我便回来,给公主松绑。”
他说完,开门而出,吩咐门外之人守着,随即向着前堂走去。
堂中,崔交正应对着径自直闯而入的崔栩,说已数次通报,只是右将军今夜多饮了几杯,想是睡得沉了些,请他再稍待片刻。
崔栩风尘仆仆连夜赶到,等得茶都冷得没了温气,还是不见人来,再也按捺不住:“他到底何意?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不敢出来见我?”
崔交再次躬身赔罪:“世子误会!确实是右将军醉了……”
“我自己去请他!”
崔栩截了话,霍然起身,正待迈步,门外响起一阵靴履的落地之声,他抬目,见崔重晏已是走了进来,便打量他一眼,哼声道:“右将军好大的架子。我还以为,北上了一趟,我便无福得见右将军的面了。”
崔重晏如常那样行礼,微笑道:“世子言重,今夜确是我多饮了两杯,未能远迎,请世子恕罪。”
言罢望向崔交吩咐道:“世子不辞劳苦,远道前来接应咱们,还不叫人备些酒水,为世子洗尘!”
崔交应是,却被崔栩不耐烦地打断。
“不必了!我问你,公主呢?快将她带来!”
崔栩问完,见崔重晏半晌不应,焦躁起来:“你为何不应?她人呢?快将她叫来!我要见她!”
崔重晏道:“公主如今不在我这里。”
崔栩一怔:“你何意?难道……你没将人带回?”
“确是我的罪过。大婚那夜都发生过甚事,我料世子已从令舅那里知晓了。并非我不想将公主带回,实是有心无力。”
崔栩面色登时一变。
他是最后一个知晓公主代替蕙娘联姻的人,当时从舅父田敬口中听到时,事已定下,他纵然万分不满,也是不敢公然违抗他父亲的决定,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人最后能够回来,便忍了下去。当时伤情太重,也无法同行,只得留在青州等待。谁知等到最后,人没回,噩耗传到,怎还坐得住?又听田敬说,崔重晏还盘桓在那里,意欲带回公主,齐王派人出去接应。当时他伤已养得差不多了,怎等得住,立刻跟上,日夜兼程地行路,来到这一带后,终于在约定的交通要点联络到人,得知崔重晏一行在此,遂连夜赶到,碰头在了一起。
本满心以为,此行能由自己接走公主了,带她回往青州,怎想到兜头如此一盆冷水。
他盯着崔重晏:“瑟瑟呢?公主回不来,你不会和我说,瑟瑟也被扣在那里?”
崔重晏道:“她倒是回来了,就在此处。”
“叫她过来!”
崔重晏转向崔交:“去把瑟瑟姑姑请来!”
没片刻,走进一位女子的袅娜身影,瑟瑟到了。
崔重晏看着瑟瑟,神色如常,“世子方才问起公主,我实在惭愧,无言以对。当夜你在公主近旁,都发生何事,你最清楚不过,劳烦你与世子说下当时情景。”
瑟瑟向着崔栩见了一礼,回忆道:“那夜婚礼过后,外面混战了起来,我便照先前与右将军的约定,趁乱想去将公主接出行宫,再与右将军汇合。不想裴家人十分警惕,当时便将公主扣下,里外全部都是守卫,我寻不到机会,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先逃出行宫。随后右将军与我在那里停了一段时日,然而用尽法子,依然无法将公主带回,出来时日已久,也需回去向齐王与长公主作个交待,故只能暂时放弃营救,先回往青州,再从长计议。”
崔栩听完,似是疑信参半,或者,是他心有不甘,不愿相信。他焦躁地踱来踱去,忽然,停步望向崔重晏,咬牙地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公主当真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