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三载的光阴, 在乱战中烧作了灰烬。
天王从未停止征伐的脚步。他的兵马穿出蜀地,越过长江,踏遍南方, 最远已抵黔桂与岭南之地。
那些从前朝末年开始便自立割据的大大小小的节度使与方伯们, 再也无法维持他们土皇帝般的统治。巨大的危机如乌云袭来,从最初的对抗到后来的联合,再到最后的绝望。冷酷的兵锋之下,顺者生,逆者亡, 血漂染红了一道又一道的护城河池, 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的不服从者。
传言,世代盘踞黔中的刺史在逃到僚子部后,命巫祝将天王的画像用血绣在祭旗之上,日夜施加诅咒, 期待上天感应祷告,早日降灾在这个南疆子民口中能让小儿止住夜啼的的“食人阎罗”的身上。
天王仍未称帝,但他的地位, 早已如同无冕之王。
而世人也在观望,他之所以至今没有称帝, 除去继承者带来的困扰之外, 北方的局势,或也是一个考量。
就在天王挥师统伐南方的时候,在中原北的这片土地之上, 战火也从未停止。而在这当中, 最激烈,影响也最大的,当属发生在崔重晏与江都王陈士逊之间的争战。
陈士逊在赶走崔昆占领青州后, 一面显出他服从于天王的态度,一面却在不断地扩充兵马。
大乱之世,向来是能者血气相争,弱者沦为鱼肉。
他正当青壮,少时从盐枭堆里杀出血路,一步步行至今日。盐铁腥风铸就的一身筋骨,又怎会甘心任人拿捏。或也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当世那位最强王者盛貌之下的另一面,他自是要为将来做些谋划。
陈士逊也未遇到任何来自天王的发难。这位天王在轻松取下洛阳后,便似乎忘记了兵家必争的北方,注意力全然投到南方,更是没有察觉到来自于陈士逊的二心。
陈士逊如今最大的敌人,反而是崔重晏,这个昔日从青州走出的人。
这一对敌手,年岁相当,皆藏争心。一个新占据这片富庶的东方之地,欲将它彻底融入江都,以便能够成为将来风云再变之时可以凭借的大后方,一个部下多为青州人氏,故土难离,不夺回旧地,他何以服众?
战事的胶着超出所有人的预期。青州城墙上的旗帜数次更替。战报混着离乱的灾民,终年在驿道上来回穿梭。原本稠密的人口锐减。
最后一次,插在青州城头的江都王旗是被暴雨冲走的——持续了大半年的江南旱灾,让江都的河池见底,接踵而至的长江洪水,又冲垮下游的堤坝,江都也变得灾民遍地,人心浮动。
天不助力。
正当陈士逊陷入两难之时,他收到了一道天王大军即将回师的消息。
这个信报,本也无非同寻常之处。任何一个能到他今日位置的人,都有一套成形的专事搜集并传递消息的人马班子,以保证上位者能比普通人更快地掌握天下诸事的最新动向。
此事却令近年来专注于眼前近战的陈士逊陡然变得警觉起来——不是消息本身,而是因为,这个消息,是信王谢隐山发给他的。
这是自早前俘虏长公主一事之后,时隔数年,他再次收到来自天王的消息——以谢在天王面前的地位,毫无疑问,这件事可以视作出自天王授意。
这个时候,天王为何突然想起他,特意发信告诉他此事?
不久,他做出放弃青州,暂先回往江都治灾的决定。
这一场长达数年的拉锯对战,终以崔重晏的获胜而告终。它不仅仅是对青州归属的争夺,随着陈士逊的退去,放眼整个北方,再没有可以与崔重晏一争的相当人物了。此前犹在观望的几股势力,如天鸿节度使吴正衡等,或主动或出于被迫,纷纷倒向崔重晏。
长久的战乱和厮杀,早已将人刺激得感官麻木。这一支如从炼狱淬出的军队在巨大的封赏诱惑之下,更是彻底变作了攻城和杀人的机器。
飞龙军踩着泥浆涌入青州,刀刃上沾的泥血还没来得及干透,便又以李长寿挟裹前朝皇室为由,转头向着武节发去——再拔掉李长寿,北方便真正完全变作崔重晏的势力范围。
三年的时间,也给了武节宝贵的喘息之机。公主在到来当日便当众显出的神秘力量,坐实了她的祥瑞之名,自此,军民当她如神女一般,更是彻底上下一心,相信有她在的地方,必是受到上天护佑的土地。
正是在如此信念之下,武节垦荒屯田、广储粮秣,全民皆兵。崔栩则借齐王从前的名望,从战乱的青州招募流民,训练成一支军队。加上太子李珑广施仁政,公主更是常常带人亲自施医布药,仁德之名远播四方,周边民心所向,短短三年时间里,武节不但人口大增,兵力更是从最初的数万翻倍增长,渐渐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