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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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隐山与朱九率众在后匆匆追来时, 只见天王孤身,停骑在道。

月光将他骑影拉长,他低着头, 似在出神看着自己的脚。

谢隐山记得他出来时赤足, 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脚上多出一双靴履。

不过,如此些须小事,无关紧要。

"天王?"

谢隐山勒马轻唤。

天王忽抬鞭指空:"随孤来!"

话音未落,他已催马疾驰, 朝前而去。

谢隐山不及多问, 率众与朱九拍马跟上。

破晓时分,太华的轮廓被山雾遮挡得严严实实。

谢隐山跟随天王入了残城,来到他昔日居所后的那片崖台之上。

天生城已毁多年,天生始终无意重建, 但谢隐山知他偶还是会回这里盘桓一番。

"裴大此番备战胡骑,你如何看?"天王面向对面的晨雾立了片刻,忽然发问。

信王望着群山在雾里的轮廓:"胡人控弦二十万, 首领安木岱恨裴家如鲠在喉。裴大如今既敢一改此前的守态,想必是筹谋已定。"

"可有疏漏?"

谢隐山喉结动了一下, 又止住。

那年裴家北线吃紧, 正是眼前人亲率大军,直捣河东南境,以致于生出随后的巨大变故。

他垂目不言。

"是南线吗?"天王陡然点破谢隐山的心思。

谢隐山迟疑了下, 终还是应是。

天王却神色坦然, 似当年事与他毫无干系,接道:“裴大既有过前车之鉴,此次为何还敢如此用兵?莫非是他拥兵百万, 如今足以应对南北同时大战?”

“你放心说,无妨!”天王又道。

谢隐山不再犹豫:“既如此,我便斗胆直言。我以为,裴家这几年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兵力又胜当年一筹。南线若再有战事,应当能够应对。除非——”

他停了下来。

“除非什么?”

“除非那来袭之人,仍是天王。”

“你是说,他料定此番,孤不会再与他为敌?”

谢隐山未应。

天王静默片刻:“这裴大,看似谦谦君子,实也是心机深远。此前他始终不曾扩地,最大掣肘,怕就是北境。如今趁着兵马都肥了,孤又不会出兵,他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一旦他除去北边心腹祸患,再掉头南下,孤怕是也要掂量掂量了。”

谢隐山望着他,神色略微紧张。

天王笑了笑:“罢了,他既如此抬高我,我便也成全他一次。日后,同争天下,有如此一个强敌,也是好的,否则这天下若是唾手得来,有何乐趣可言?”

谢隐山只得应是。

“那个姓崔的,留不得了!”天王转向谢隐山。

“弓箭许久没法了,再不动,怕就要生锈!”

“孤总觉那崔重晏是个祸患。送佛送到西,你回去后,别事都不必管了,准备一下,预备随时出兵,灭了崔重晏!”

谢隐山顿时明白过来,天王这是要助力裴大,彻底扫除大战隐患。

“是!我回去便准备!”

天王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那小女娃,待她好了些,就接过来,让她在我身边养病吧!”

“她若要回,至少,也等到孤过完寿日再回!”

天王又添一句。

送罢天王回宫,谢隐山愈发忙碌起来,府中军吏进出如梭,夜半常闻马蹄踏过街石之声。

半个月后,他收到消息,逢胡人再次犯边挑衅,裴家在北境,再次开战。

……

山中数月,药香氤氲,萦绕竹庐。

经过天师的调理,李霓裳在山中养了数月,余毒一丝丝地拔出,身体可见地日益好了起来,从上个月开始,气色便有了红润的影。

这一日,满三个月,天师叮嘱,她已可恢复日常饮食,剩余的,再慢慢调养便可。

时令也不觉从夏迁入了秋。

隔日,朱九亲自驾车来此迎她。

李霓裳郑重去向天师拜别,谢他救命之恩。

天师在庐中研药,闻言搁下石杵,指着窗边微笑道:“既如此,公主可否割爱,将这小畜留下,待老朽日后云游,也可为伴。”

窗边的竹笼里,小金蛇盘在一块暖玉上吐信。

因未再饲血,它已恹恹不动,这些时日以来,也不知天师如何调喂,渐又恢复活动。

李霓裳凝望小蛇。

"月有圆缺,缘有起灭。"身后传来天师的话声。

"譬如窗外云影,看似消散,实则化作甘霖。缘法如是,今日之离,正是他日新缘之始。"

李霓裳缓步走近,指尖伸出,穿过竹笼,轻触蛇首。

小金蛇昂首吐信,顺着她的纤指缠上她手,依偎片刻,又爬回到了暖玉之上。

李霓裳转头,唇角微扬:“能得真人照料,是它造化,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