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飞哪能是我的对手?

陈昭等了一会,片刻后笑了笑。

“昭并非一定只能选颍川陈氏。昭的母亲可以姓荀,也可以姓钟,若是不足让天下人信服,昭过几年年纪到了,联姻亦可。”

陈昭没有强调颍川陈氏选择坚定支持她的好处,只是告诉陈纪:我还有很多选择。

一个家族的命运只要抓住一个时机就能完全改变。

陈纪想起父亲陈寔陈太丘。陈氏能从寒门一跃成为颍川郡数一数二的士族,皆因父亲在党锢之祸中宁死不屈、泰然处之,还在禁锢期间潜心著书立说,声名远扬。

父亲确实凭借高尚品德成为贤达之士,将颍川陈氏从寒门发展为士族。但陈纪扪心自问,也明白,若没有党锢之祸,父亲的名声或许不会在士人中如此显赫。

陈纪听父亲讲过,经历党锢之祸前,父亲因为人正直,拒绝与郡中官员同流合污而遭到排挤打压。党锢之祸后,父亲依旧宽厚耿直,却没人再因此排挤他。那些曾因父亲“不知变通”排挤他的人,如今又因同样的原因称赞他品德高尚。

父亲一直是金子,可炼金的火却不是时时都能有。

陈纪等了数十年,儿子都已经成人了,却始终没有等到来炼他的这一把火。真金不怕火炼,不经过火练,安能知道他是不是真金呢?

从草庐外吹进来的穿堂风掀起了他鬓角的白发,陈纪今岁已经五十八岁了,再也没有第二个五十年去等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下一次机会了。

“老夫明白了。”陈纪跪坐在桌案后,许下了诺言,“某随时等待使君之书。”

“若是老夫去世,陈氏亦还有舍弟、犬子,长文虽驽钝,却比老夫敢行事,磨砺之后亦可担当起陈氏。”

考虑到自己年纪不轻,寿数也未必比得上高寿的父亲,为取信陈昭,陈纪许下了诺言,搭上了弟弟和儿子。

草庐中气氛骤然轻松。

陈昭把身前桌案一推,活泼跳起来,呲牙:“伯父该命人扫一扫屋子了,这草庐地上有碎石,硌的我小腿疼。”

这简陋草庐只起了个挡雨的作用,遮风都遮不住,风一吹,谁晓得多少沙石被卷进屋里。

陈纪闻言摇头,神色端肃:”为父守制乃身为人子之本分。孝道在心,不在虚礼,一应琐务皆须亲力而为,不可假手仆役。”

陈昭:“”

是啊,你这么尊敬你爹,我的名字是怎么出现在你家族谱上的呢?

仿佛是察觉到了陈昭的无语,陈纪目光投向窗外,那是他父亲坟墓的方向,目露怀念道:“家君生性宽厚,不会在意些许冒犯,得知此事也只会一笑而过。”

“你既然知晓老夫冲龄时与先君执友的往事,那可知晓后来之事?”

初夏的夜风很温和,不冷也不热,陈纪站在草窗前,注视着远处埋葬着陈太丘的坟包,眼角有些发涩:

“家君既未怪我对长辈不敬,也不在意那人对他的冒犯,只一笑置之,言此事可流传下去教导后辈。”

“犬子携从子诣家君辩理,诘问老拙与舍弟孰贤。家君未责其不该攀比,而是耐心告诉他们,汝父各秉其德。”

“所以,家君若知晓多一有能后辈,高兴尚且来不及,绝不会责怪老夫替他认下这一后辈。”陈纪温和一笑。

陈昭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反正就算在意也没法从坟里跳出来打你。

“昭明日还要早行,先告辞了。”正经话说完,陈昭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这破烂草庐里四处都是蚊虫,她这一会已经被蚊子叮了好几口了。陈纪年纪大皮厚不怕虫咬,她年纪还轻呢,蚊子最爱叮她这种鲜嫩少年的血了。

陈纪目送陈昭远去,蹒跚至新冢之侧。青草未萌,黄土犹新。老人俯身抚碑,佝偻之躯几乎委地,浑浊老目中忽现孺慕之色,恍若总角之年依偎膝下光景。

“父亲,纪不知自己今日之择会让陈家青云直上还是给陈家带来灭顶之灾”陈纪喃喃道。

先前他有拿不准的决定便会去询问年老的父亲,如此过了五十八载。如今父亲却再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了,只能他自己做决定。

他心中是有些后悔的,他是否应当更稳重些呢?

眨眼间,忽然有一小童怒气冲冲走过来,抬手指责他:“诺而不践是为不信,机而不决是为不勇!我日后竟成了你这等不信不勇的人吗?”

陈纪想要拉住小童解释,小童却转身走入坟墓中,陈纪拄着拐杖,气喘吁吁追逐,口中焦灼呼唤。

再一眨眼,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冰冷的坟包。

陈纪拄着拐杖,叹息:“岂可使总角之我,嗤今日之我乎。”

他转身蹒跚,扶杖徐行,入得草庐,烛影摇曳间,在昏黄烛光下提笔蘸墨,凝神静气,徐徐展卷,开始著书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