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半轮朝阳正从江面升起,将云海染作金红。那朝阳仿佛一柄刚出炉的利剑,劈开雾气,照得山间草木皆镀赤芒。远处江面映着旭日,江风过处,水波阵阵,一直吹过他,带起几根斑白的鬓发。
这是从河对岸吹过来的风。
田丰眺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缓缓闭上了双目:“战况迫在眉睫,老夫之事不在一时半会……不过如今就算忧心战况,也无用了。”
“老夫一阶下之囚,什么也忧心不了。”田丰疲惫地靠在囚车木栏上。
都伯顺着田丰失焦的视线,看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嗯?东面?他浓密的胡须微微颤动。东边是青州方向,昭明军的大营就驻扎在二十里外的河滩上,这个距离,快马不过半个时辰。
留着一脸茂密胡须的都伯若有所思。
时至正午,一行人找了一处阴凉休息,都伯特意命人将囚车拉到树荫下,又打开囚车,请田丰一并吃喝。
“此不合规矩。”田丰端坐在囚车中叹息,身侧摆着一个牛皮水袋,这水袋本是都伯所有,见他口渴,都伯便塞给了他,已经是僭越了。
都伯恭恭敬敬把囚车木门拉开:“田公德高望重,末将真心尊敬您。自古有云,刑不上大夫,岂能用囚车来折辱您呢。”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扫过四周,亲兵们默契地背过身去,有的望天,有的看地。
他语气中丝毫没有对袁绍这位主公的畏惧。于公,谁都知道田丰是无妄之灾,是被袁绍迁怒,军中上下多有为其不平者;于私,他家中夫人姓氏正是田丰之“田”,算起来他还要喊田丰一声叔父。
众人在原地一歇就是半日,眼看日色西沉,都伯当即命人就地安营扎寨。
“田公是睡在帐中还是睡在……”都伯看了一眼囚车。
田丰叹息一声,迈入囚车之中端坐。
都伯拿着囚车钥匙,将囚车锁好,钥匙挂在腰间,转身一不小心钥匙就掉了下来,正正好掉在了田丰伸手能勾到的地方。
翌日,都伯神清气爽掀开帐门,心中盘算该用什么说辞应付上官。
就说半路遇到昭明军,囚车笨重躲避不及,囚犯被敌军劫走了?嗯,这套说辞不错,虽说免不了落一个“押送不力”的罪名,但这点罪名算不得什么,顶多被打个十军棍。
区区皮肉之苦……都伯愉快的心情在看到囚车内端坐的田丰时骤然停止。
“接着上路吧。”田丰声音沙哑,那把钥匙依然躺在原地,就在他伸手只能够到的咫尺之地。
都伯迷茫挠挠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空荡荡的河面,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
队伍依然缓慢前行,第二天一整日又走了整整十里——都伯振振有词,押送的士卒多是步卒,日行十里已然不少了。
一路沿河而行,行至一处,江边空荡荡拴着两只渔船。应当是平日有在此打鱼的渔夫,如今此地沦为战场,周遭的百姓能跑都跑了,船带不走就只能扔下。
暮色渐深,都伯回头看了一眼天色,下令安营扎寨,他再次亲手把田丰送回囚车,直接虚掩车门,锁也没挂。
随后,他又牵来自己的红棕大马,拴在囚车旁,还特意多添了几把草料,拍了拍马颈,低声道:“好好守着。”
田丰:“……”
次日清晨,都伯抱着“人马皆失”的愉悦心情掀开帐门,却见田丰仍躺在囚车内,连姿势都未曾变过。那匹红棕大马倒是悠闲,身下积了一小摊马粪,地面上的草被啃秃了一块,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都伯心梗极了,大步走到囚车边上,低声询问:“田公莫非不会划船?”
天气干旱,这条河水位下降,都干涸了大半,风平浪静,没风没浪有什么难渡的?
田丰深深叹了口气:“你将我送至邺城足矣,无需耗费如此心思。”
都伯焦急攥住木栏:“良禽择木而栖,袁绍不重贤才,天下自有重贤才的主君。昭侯曾派人送重礼赠公,公何不去投昭侯?”
“昔年昭侯落魄,我不曾投她。今日昭侯声震天下,袁公兵败在即,我又岂能弃旧主而投新主?”田丰长叹一声,“你且把我送至邺城便是,不必多言。”
都伯闻言,也不好再劝,只能长叹一声,老老实实赶路。
另一边,曹操偷袭高唐被赵云拦下,喘了口气休息了一夜,次日便至袁绍帐中禀告,袁绍听闻计策又不成,当下便急躁不安。
“偷袭不成,绕后夹击又不成,难道真就没有法子能打败陈昭吗?我大军六十万,岂能敌不过陈昭那丁点人马?”袁绍狠狠拍案,长吁短叹。
曹操眉眼间也带上了郁色,你的身家性命也都压在此次一战上,袁绍不舒服,他也不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