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第2/3页)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好好一张嘴,非问这些要命的话做什么?

陈昭的脚步顿住,缓缓转身。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显然是在思考。

良久,她才平静道:“活不下去,等不来人。”

刘协一怔。他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替天行道”“匡扶社稷”的豪言壮语,或是“天命所归”之类的天神授意,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直白、甚至有些粗粝的理由。

陈昭感慨道:“我本来好端端打猎种地,结果你爹卖官鬻爵,那个花钱买官的昏庸县令把我赶到城墙外,要让我当马前卒送死。”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没有活路,又没人来救我,我就只能自己举旗造反了。”

陈昭神色平静,自顾自往下说:“我想,既然等不到别人,那就我自己来平定乱世吧。”

刘协显得手足无措,低声道:“……对不起。”

与他而言,刘宏的卖官鬻爵只是卢植给他上完课之后的一声沉重叹息。

“错不在你。”陈昭摇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大汉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它的灭亡在很多人。”

“在谁?”刘协下意识追问。

陈昭沉默片刻,随后笑了,她轻描淡写道:“不重要了,都被我杀干净了。”

她侧头看了刘协一眼,眼角高扬,眼底似有烈火灼灼,下颌微抬,这是一个十分张扬桀骜的笑容。

“而且,如今我已取大汉而代之。”

话音落下,陈昭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衣袍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堂外,背影挺拔如剑,逆着日光勾勒出一道锐利的轮廓。

(HKsx)那是一种张扬热烈的意气风发。

九月的风尚未吹散暑气,天下却已先沸腾。凤凰栖于梧桐的传闻从谯郡传来,白泽踱过武昌街衢的目击记录被裱进奏章,甚至有老农赌咒发誓见麒麟在汝南低头饮水。还有种种枯井涌出新泉,反季桃林灼灼盛开的“祥瑞”,仿佛一夜之间,天下处处都出现了祥瑞。

于是”昭王天命所归,合该称帝“的传言肆意传播开来。就连最死板的大汉忠臣听到传言也只是翻个白眼,心中骂几句“老夫早就知道她这个反贼定会篡位”。

——其实也没剩下几个,最忠诚的那批大汉忠臣大多都出海去了,苦苦寻觅有金矿铁矿、土豆玉米的“仙山”。

纺织坊最好的绣娘聚集在一处,磨针穿线要为昭王赶制一件天下最华贵的冕服。

气候连年下降,陈昭格外重视御寒服饰,单单邺城就有七个纺织坊。官府设课授技,不少曾因战乱颠沛的女子学了技艺后在纺织坊内谋生。听闻要赶制昭王冕服,负责此事的蔡琰府邸第二日就挤满了毛遂自荐的绣娘。

七家纺织坊甚至暗中将此当成了比试技艺的机会,都认为自家工坊才是邺城最好的工坊。于是冕服越发巧夺天工。

邺城郊外也开始修建祭坛,这就更快了,昭明军还没发家的时候就是靠四处挖渠砌墙弄粮草,直到现在大军内还有一支专门的土木营。连日赶工,祭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完善。

一晃就到了禅位大典前夕。

本该在邺城准备登基大典的陈昭,此刻却站在广宗城外那座孤零零的小坟前。

大贤良师张角之墓。

坟茔低矮简朴,坟墓前歪斜插着一截木牌,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这是张角的遗愿,太平道崇尚节俭,死后本应水葬,不置陪葬。可当年他死于战乱,草草埋了。

陈昭想过修缮一番,可又无从下手。最终也只是命人勤加巡逻。

这座小坟这些年也没得安稳,连位置都从城内移到了城外。

死后张角也没得安宁,皇甫嵩将这座坟扒开泄愤,又草草掩埋回去;后来陈昭入主青州,有人偷偷修缮;袁绍占据冀州时,二人交恶,坟又被人刨开;她入主冀州之后,小坟再度被草草垒好。

在乱世里,连一座小坟都安稳不了。

陈昭盘腿坐在那座低矮的坟前,托着腮,像是与人闲聊。

“便宜老师,我来看你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陈昭松了口气,幸好什么声音也没有,要是坟墓里突然应一声,她绝对会跳起来撒腿就跑。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坏老头,给我留了个好烂的摊子。”她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多亏我聪明机智,不然早被人砍了脑袋挂城门上了……”

她甚至把自己嘴角长的一颗痘也赖在“为了太平道生了急火”上。

说着说着,陈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沉默片刻,她掏出水袋喝了两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目光落在坟头斑驳的木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