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故人遗言明尽真假事(第3/4页)

迦萝也因为常心艮醒得及时保住了一条命,此刻正殷勤地给沉云欢洗那些腥臭血污的衣裳,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勤劳,将水花摆得哗啦啦作响,十分吵闹。

常心艮站在墙边,慢悠悠地走着,也不知对着破旧的墙壁观察什么。

沉云欢的沉默持续得非常久,她应是在思考让她很苦恼的事情,这是往常鲜少出现的情况。师岚野将她的发辫捏在手中,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忽而抬手在褶皱处轻轻触碰。

沉云欢察觉到触碰恍然回神,抓住了他作乱打断自己思绪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这座殿是在十多年前建起的。”师岚野突然说了一句让沉云欢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想了想,顺着这话问道:“建来何用?”

“此地是瀚海的中心。”他道:“西域曾广为流传一则奇闻,于瀚海中心建立神殿,便可将所有在西域逝去的魂灵召回此处,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于世间。”

沉云欢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世间不存在真正的起死回生,但死之后的魂灵仍可以留在世间,就像年幼时被恶狗分食的扶笙,还有战死故国的霍灼音,二者都是已亡之人,却还是能看起来像常人一样活着。

然而她们却无法真正体会到活着的生灵能够感知的冷暖和朝夕,不知风的轻和,不知水的凉爽,失去生命之根本,化为行尸走肉。这便是师岚野所说的“另一种方式存活于世”。

但沉云欢觉得师岚野突然提起这座破旧大殿的建立,并不是单纯地给她讲这则奇闻。自从在西域里触摸到母亲的过往之后,她对“十多年”这种字眼相当敏感,疑神疑鬼地觉得所有那个时间段发生的事,都可能与母亲有些关联,比如证实黄金城存在的那个女人。

她转脸朝常心艮望去,见她在那个地方已经站了许久,便起身走过去,询问:“常姨,你在看什么?”

常心艮偏头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但沉云欢已经走近并且看见墙上的东西。

那是十分陈旧的字迹,在原本就上了年岁的墙上几乎呈现脱落的模糊,辨认起来并不轻松,沉云欢看了好一会儿,才在上面看见“丙午”“西域”这样的字眼,立即意识到这是母亲在十多年前留下的小记。

“已经看不清了呢,可惜。”常心艮慢悠悠道。

沉云欢问:“上面写了什么?”

常心艮摇摇头,“十多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曾见过,但是年岁太久,已经忘了内容。”

沉云欢也佯装惋惜,“那确实没办法。”

常心艮没再多言,沿着墙面往前走——这座殿屹立此处十多年,来访的客人有许多,在墙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她便是在看这些痕迹。

沉云欢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继而抬手,用十分隐晦的动作在墙面施了个小术法。

墙面上的字体立即清晰浮现,崭新得像是刚刚才刻下的一样:

永嘉三十,丙午年。

困于瀚海十多日,粮食清水殆尽,同伴皆亡,生还无望。

万般皆命,纵然吾心千万不甘也枉然。

西域多奇闻,从而厄灾生,然十之八九为虚言,不可尽信。今日吾之将死,怕带着真相就此埋于黄沙之下,便留迹于此,望后人见之,将真相传于世。

沉云欢往下看,才发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小记,实际上是遗言。

是母亲在十多年前进入瀚海之后遭遇不测,迷失此处后同行的伙伴也全部死亡,她可能用过很多求生的方法未果,最终还是回到这座大殿之中,留下了绝望的遗言,并且写下了另一则故事。

她所说的真相,指的是桑虞二氏结仇之事。

与传闻中截然不同,虞家人在故事里并非大恶人。近二十年前那场盛宴,邀请了各地有名望的仙门世家同聚,其中虞氏有个年轻人随行,由于在家族的地位并不算高,这年轻人没有受到优待,居所被安排到偏僻幽静之地。年轻人便是在这地方遇见了个备受欺凌的桑家少辈。

见人可怜兮兮,虞氏便动了恻隐之心救下桑氏并有了交情,在朝夕相处之中互生情愫,坠入爱河。后来虞氏得知,桑氏因出身丑闻自小便受尽欺负,连母亲留下的遗物都被抢走,为了带爱人彻底离开囚笼,虞氏决心帮爱人抢回母亲遗物,从此远走高飞。

谁知这一切都是桑氏的骗局,此人所说的遗物便是桑家至宝,当初虞氏得手之后,爱人摇身一变,从人人欺凌的可怜人变作杀人如麻的疯子,在桑家大开杀戒,几乎屠尽了族人,虞氏多般央求未果,甚至最后为保护桑家人而死。

但罪责已无可挽回,桑虞两家就此结下血海深仇,以至于虞家人十数年不可踏足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