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鹿台(三)
虞暄虽然睡得死, 但醒来得很是准时,后半夜一到,他就睁开了双眼。
房中已不见虞嘉木的踪影, 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嘟囔, “臭小子自己醒了也不叫我……”
按照入睡前的分配, 虞暄的任务应是盯着迦萝,他这一动身才发觉屁股和脑门疼得要命,两眼一黑险些栽倒过去。
他往脑门上一摸, 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磕着了, 肿得老高, 疼得他龇牙咧嘴。虞暄满心纳闷,他睡觉还算老实, 怎么这一觉起来脑门和屁股跟裂开一样?
虞暄四下环顾, 见屋中无人,便是想兴师问罪也没机会, 只得先忍着痛,拄着拐出了房屋, 前去找迦萝。
却见外面银月当空, 一点光亮都没有,寒风一过显得颇为萧条寂寥。虞暄见周围没人, 干脆撒开拐, 化成蛇尾在地面游弋, 贴着墙根隐没在暗色里, 游到迦萝的房门前。他见窗缝里露出一抹亮光, 似是迦萝点着灯未眠,于是慢吞吞地过去,抬手轻轻敲了两下窗, 就听得里面传出低声疑问:“何人?”
“是我。”虞暄压低声音答。
不多时迦萝将窗子打开,温和的灯光倾泻而出,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疑惑地问:“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虞暄观她神色,见她双目清明,神情正常,已然没有了先前那古怪痴迷的模样,心中猜测许是她接触那肉汤时才会魔怔,便试探地问:“这么晚了,你为何还没睡觉?”
迦萝道:“我总觉得这村子古怪,所以在那些房子的门窗檐下抄了些字,正研究呢。”
虞暄支起上半身,双臂搭在窗子上,伸着脖子朝里看,果然就见屋中的地上摆了书卷,与提灯搁在一起。这只鸟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约莫脑子出现错乱,丝毫不记得自己傍晚时那一个劲儿地催他们喝肉汤的模样。
虞暄轻摆蛇尾,不动声色道:“你晚上那会儿还说想永远留在这里不离开呢,怎么现在又说村子有古怪?”
“我说了这话?”迦萝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转身朝房中去,“那些都无关紧要,我方才从那些文字里发现个重要的事,正好你来了,与你分享分享。”
这不转身不要紧,一转身虞暄霎时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见迦萝的后脖颈处,竟生了一只眼睛。那眼睛绮丽斑斓,像是用杂糅了各种颜色画上去的,可在虞暄投去目光的瞬间,眼眶里的眼珠就这么一滚,直直地与他对上视线!
“那薛赤瑶看起来并非有胆识之人,她涉世未深,心计浅薄,有什么情绪都落在脸上,实在是一眼能将她看得透彻。可自从她进入雪域边境之后,我便没在她脸上看见恐惧的神色,你说,她为何不怕?”沉云欢捏着那张纸,对上面的字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方才一梦过后是当真能辨认此处古老复杂的文字,心中已逐渐明了。
房中寂静无声,她的话出了口,却因为没人接而落在地上,顿时让她有些不爽。沉云欢回过身,见师岚野坐着发呆,便踢了踢他的脚踝,不快道:“我方才说话了,你聋了吗?”
师岚野回神,偏头朝她看,“她生于此地,所以不惧怕。”
沉云欢听到这话,更是不高兴:“需要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师岚野近日越发懈怠了,从前倒是耳聪目明,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种种优点然后利落地表达赞美,现在从他嘴里听到称赞的次数越来越少。
太不像话!
沉云欢沉着脸,抬脚往他侧腰上蹬了两下,虽力道不重,但教训之意明显:“你别以为仗着小时候的情谊就能对我怠慢,若惹了我生气,你身上的诅咒之毒就自己解决。”
师岚野攥住了她的脚腕,敛眸低声道:“对不住,是我疏忽懈怠。此村危险诡谲,疑点重重,多亏你胆识过人,聪颖冷静才稳住局面,若没有你其他人早就吓破胆,变作散沙,难成大事。”
沉云欢只觉得这话如仙音悦耳,听得心里一阵舒坦,再细细从师岚野脸上审视,见他眉眼之间没有勉强之意,便收下了他这真心实意的夸赞,而后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她爬下床榻,蹬上鞋子后将墨刀别在腰间,先是推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见外头安静无声,正是行动的好时机,于是带着师岚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沉云欢凝了一缕光在掌心,握拳时光芒便隐,张开手光芒便现,用以照明相当方便。她落地无声,脚步藏在风里,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在村落之中行走。
沉云欢猜测方才她梦中所见的那个总是闷不吭声挨打的窝囊废就是薛赤瑶,她从前应生于此地,后来不知是因何缘故去了仙琅宗,取代了她的位置,但从她能够梦见薛赤瑶的过去来看,此事一定与她也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