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见娘家人
那高神医兴许真有几分本事,白日经历那么多事,一碗安神汤下去,颜雪蕊睡得昏昏沉沉,翌日快到晌午才醒。
昨晚用过鸡蛋滚过眼眶,又用巾帕敷了眼睛,一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并没有肿起来,只是稍微有些泛红,碧荷不知道昨晚夫妻俩的争执,用象牙箸挑开鎏金雕花脂粉匣,轻柔地给颜雪蕊敷粉。
嘴里调笑道:“夫人,今日见娘家人,您怎么冷着一张脸,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指尖轻捻,脂粉质地细腻,缓缓铺展在瓷白的肌肤上,颜雪蕊略显苍白的脸颊霎时若朝霞映雪,如月光晕染的初绽芙蓉,在细碎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珍珠般柔嫩的光泽。
“这粉果然比普通的铅粉细腻柔和,这盒快见底儿了,奴婢一会儿去库房再取一盒。”
碧荷小心翼翼阖上匣盖,别看巴掌大一盒胭脂,拿到秤杆儿上细究起来,比金子都贵重。宫中御赐的贡品,宫里位份高的娘娘才能用上,他们侯府和宫中徐皇后、太子亲近,这等珍稀的胭脂水粉,侯府从来没有缺过。
徐皇后掌管内廷,每年年节,宫中例行给百官封赏,多得是瓷器、书画、金银玉器,都带着宫中御赐的钤印,不能变卖,只能当个祖宗一样供着,以示对皇家威严的敬重,给侯府的赏赐,则是女眷用的妆奁脂粉居多。
譬如天蚕丝织就的绸缎,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浮光锦,巧夺天工的鎏金点翠头面,闪耀的宝石珍珠……和别的府中大相径庭,这其中没有侯爷的手笔,碧荷是不信的。
虽然没有明说,赏赐统一进了内库,但府里明面上的主子就那几个。这等华贵鲜亮的布料、头面,老夫人年纪大了,用不上。二房没有正经主子,三房倒是热闹,可三房没个男人撑腰,三夫人性情柔静,凡事不爱掐尖儿出头。
只剩她们花容月貌的颜夫人了。
要碧荷说,就是侯爷专门给她们夫人弄来的,所以她每次去库房取用,腰杆儿挺得直直的,理直气壮。
碧荷想了想,道:“对了,今年春天尚未裁新衣,库房里新到了几匹缂丝和浮光锦,不若奴婢一同取来,给夫人和明薇小姐做春衫?”
“不必。”
颜雪蕊心乱如麻,无暇顾及什么春衫,一心惦记着宫中的“知许表哥”。昨日匆匆一面,她被他如今的模样震得方寸大乱,现在冷静下来细想,更觉迷雾重重。
她该怎么帮他?
他明明是扬州城的秀才方知许,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许道长”?
“许道长”由贤王引荐进宫,贤王一直视靖渊侯府为眼中钉,知许表哥要做什么,是不是对侯府不利?
是了,他该报仇的,顾衍把他害得那么惨,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
颜雪蕊的心似被烈火炙烤,她痛苦地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薄情。她愧对方知许,想补偿他,想找大夫治好他,想他安宁平和地过完后半生。
她想他幸福。
她不想看到他与侯府为敌。
她可能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可她上有老夫人,颜父,颜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稚奴,顾衍说的没错,她的牵挂太多了,她放不下。
……
“夫人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为明薇小姐想想。”
碧荷挑了口脂染在她的唇上,苦口婆心劝道:“您的春衫堆叠如云,可明薇小姐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日日穿着书院里素净的常服,有道是人靠衣装,就算明薇小姐天生丽质,也太委屈她了。”
“明薇小姐是个大姑娘了,女儿家不比男人,您可得多上点儿心。”
碧荷伺候了颜雪蕊三年,在她面前心直口快。她是最不愿意委屈主子的,侯府每季度都会遣人给各院主子量身裁衣,颜雪蕊前一年的衣裳还是新的,今年就没要。碧荷却觉得,上一年是上一年,纵然夫人身形没有变化,每年时兴的款式还不同呢。
放了一年的绸子颜色暗沉,哪儿有新料子流光溢彩,光鲜亮丽?
碧荷说的是衣裳,说者无心,却恰好硬生生戳到了颜雪蕊的心窝子,她闭了闭眼,语气疲惫。
“行了,按你说的办。”
“爹和娘到哪儿了?快给我梳妆,别叫他们等急了。”
***
因为今天要见娘家人,即使颜雪蕊无心,碧荷铆足了劲儿打扮,颜雪蕊款款到宴客的前厅时,茜色对襟上襦裹着纤细的腰身,烟霞色锦绣襦裙自腰间倾泻而下,裙裾影影绰绰绣着金线海棠,每片花瓣上坠有细碎的珍珠。日光笼罩在她身上,珠辉玉润间,连发丝都好似在发光。
颜父和颜母上一回进京看望女儿大约在五六年前,多年不见,路上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已经红了眼眶,结果硬生生被这股惊愕打断。不尴不尬,想象中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