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终曲(一)(第2/2页)
1890年3月6日,她出生在法兰西北部的图卢兹市,父亲是个贵族出身的退役宪兵,母亲是个美丽温婉的家庭教师。
1908年她前往巴黎,在一所戏剧学院学习舞台艺术,后来加入了一个小剧团,在蒙马特登台演出多年,很多陈年报纸上还能找到她浓妆艳抹、大放异彩的照片。那时她最常饰演的,是笑容妩媚、眼神狡黠的轻喜剧女仆,观众席上不乏绅士赞助人专为她而来。
由于容貌姣好、谈吐得体,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活跃于上流社交场合,曾与多国外交人员交往。
一战爆发后,她放弃演艺事业,以红十字志愿护士的身份奔赴前线。
然而,有心人从战后的考据中不难看出,志愿护士这个行动自由的身份实际上是在掩护她真正的使命——为法兰西第三局搜集德军调动与补给线的情报。
数十年前的莱纳·李维乌斯费尽心思,翻到了战败国的档案,上面说她精通德语,记忆力惊人,常在几分钟内将整张军用电报默记于心。
1915年,她接受训练,化名“玛尔乔娜·李维乌斯”,授命进入德占区执行任务。她曾踏足过卢森堡、梅茵茨与慕尼黑,在贵族宴会中觥筹交错地试探,在药品货单中寻找有关战争的蛛丝马迹。随后,时间很快来到1916年6月,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被派往一项高风险任务:潜入德军后勤线,确认一批正在秘密调动的列车是否与即将到来的总攻有关。
她最后一次被确认出现在6月4日的科布伦茨,在一间铁路餐馆里与一名化装成军医的男子共进晚餐。几小时后,她登上一辆开往梅茵茨的夜车,随身只带一个医药包,和一卷报道凡尔登战役惨烈事态的报纸。
火车进入普法尔茨森林地区后,失去了与外围联络站的所有通信。
三天后,法兰西第三局截获了一段来自德军后方医院的加密无线电,其中提到“玛尔乔娜·李维乌斯下落不明”,但这段电报再未出现后续内容,法兰西情报机关也拒绝公布细节,仅在内部备忘录中写道:“任务中断,操作者身份注销。”
后来百分之八十的考据这段历史的专家们均认为,她在火车上遭人识破身份后、被迫投身莱茵河,一身热烈而美丽的衣裙沉入水下,凝固成了一面亡于战争角落的无人知晓的墓碑。
剩下的两成历史学家相信她还活着,却也觉得她或许被软禁至战争结束,最终改名换姓、归隐尘世。
……
多年后的莱纳·李维乌斯再次重温女人的这段履历,却产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他认为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或者说玛尔乔娜·李维乌斯并没有死,更没有受到当局的软禁。
——她失踪是因为进入了里世界!!
想想看,在她活跃的年代,她驻足的土地正在经历什么:
北方的凡尔登战场被后世称作绞肉机,仅在1916年便吞噬了逾70万条生命,平均每分钟就有一名士兵倒下;索姆河畔的炮火轰鸣了整整四个月,开战首日,英军便折损近六万将士。从马恩河到阿拉斯,从伊普尔到香槟,无数小镇在地图上被彻底抹去,唯余炮火反复翻犁过的灰色焦土以及无边无际的墓碑森林,火车与汽车昼夜不息地将士兵、弹药运往前线,返程的车厢里却只装载着沉默的空盔甲与染血的毯子。
而这还不是结束。凡尔赛合约签订后,某位功勋赫赫的元帅说出的话宛如谶语:“这不是和平,是休战。二十年的休战。”二十年后,战火果然重燃,铁蹄再次越过边境,那一辆纵横大地的时代列车仍在运行,但这一次,车窗紧闭,目的地是奥斯维辛,是达豪,是没有归程的终点,异族人、异见者、女人、同性恋、抵抗者……一一躺在铁轨上。
人类的故事周而复始。
那么里世界出现在21世纪,自然也能出现在19世纪和20世纪。
文明、冲突、情绪的爆发和大面积的死亡,将一个路过的可能并不无辜的女人拽进了完全陌生的异度空间。
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成为了里世界的受害者,之一。
然而她并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