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眼前的两人都倒在桌上,张玉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跟前的那杯早已经凉透的茶端起来闻了闻,随后又放回去。
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亭子一角,从柱子外侧拿起一个小药箱后返回。
咔哒——
药箱盖子弹开,张玉手撑着桌面低头往里看,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
他晃动玻璃瓶,让药液充分混合,针尖刺入瓶塞,缓缓抽出五毫升透明液体。直到此刻,他的手才开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他抬眼望向昏迷的裴鹤京,声音低哑:“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随着寒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玉缓缓朝着裴鹤京靠近。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裴鹤京衣襟的刹那,一股巨力猛地从后方勒住了他的脖颈!
张玉猝不及防,被勒得踉跄后退数步,几乎窒息。
“老子就知道你这孙子没安好心!”
陶西右牢牢勒着张玉,声音狠厉,“得亏老子没喝那个茶!”
陶西右虽然只喝了两小口,含在嘴里又借咳嗽吐在掌心,偷偷擦在裤子上,但口腔里终究残留了些许药液。
此刻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天旋地转,视野模糊。他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勒住张玉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
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放手。
“裴鹤京待你不薄,你特么想对他做什么!”陶西右咬着牙,用力瞪着眼保持清明。
张玉被勒得脸色涨红,手中的注射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徒劳地掰扯着陶西右的手臂,但陶西右即使中了药,力气依旧大得像头小牛。张玉挣扎了几下,突然身体向后猛地一沉卸力,两人顿时失去平衡,歪倒在桌边。
陶西右本来就晕,这一下晃得他脑仁儿都要散了似的,张玉瞅准时机,从小药箱里摸了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往后胡乱抹在陶西右口鼻。
陶西右躲闪不及,一阵异香钻进鼻孔,强烈的麻痹感便如电流般传遍四肢百骸,他手脚一软,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重重瘫倒在地。
一个男人最无助的时候就是四肢没有知觉动不了,但脑袋和嘴还能用。
“你他妈的……”陶西右目眦欲裂。
“没事,这药只管二十来分钟。”张玉抬手揉着自己被勒红的脖颈,淡淡地说:“没毒。”
“你疯了?”陶西右急切地说:“你到底要干嘛!?就算你不喜欢他了,也不用灭口吧!”
张玉被这两个字狠狠刺痛,原本强装的平静面具骤然撕裂,露出底下扭曲的疯狂,“喜欢?是啊,我喜欢过他,但那是在很久之前了!他救了我,也害了我!害了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陶西右一愣,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摇晃一瞬,颓然坐回凳子上。
似乎是觉得不用太着急这二十分钟,张玉伸出手指,放进茶杯里,搅动着里头的茶水,神色悲伤。
“原本我以为我被选中是天大的好事,能脱离我那恐怖的爸妈,跟着我师傅挣一个好前程,可是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他毁你什么了?”陶西右立刻问:“没有他你能有如今的生活?”
“你以为我喜欢如今的生活?”张玉冷笑一声,“或许没有当年的事,我会喜欢吧……”
年少时喜欢上裴鹤京这个天之骄子一点不意外,裴鹤京对他好,独一份的好,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因此张玉在裴家过得总是舒心的,即使裴鹤京不在身边,那份特殊的关照也像一道护身符。
可他们之间不是童话,王子也不会爱上仆人。裴鹤京十七岁那年,尚不知事的张玉想跟他表白,约他中午在葡萄园见面。
“那天真热,我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我红着脸,我紧张得要死,可他一言不发。”张玉回忆起曾经,额头上缓缓冒出汗水,像是被那年夏天的烈阳炙烤着,“我想他性子冷淡,肯定是不好意思,我抱上去,我吻上去……”
没有吻到,裴鹤京微微后仰,那个吻近在咫尺,却再没能靠近分毫,张玉看清裴鹤京眼底,一丝情欲也无。
裴鹤京抬手握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是要他退后的动作,张玉的心一下坠落,觉得窘迫又丢脸,正想后退,却被前来找寻苹果的佣人撞见。
那真是兵荒马乱的一个下午,张玉被毫无尊严地押着后颈带到裴瑄面前,听佣人们夸张地描述当时的场景,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却被说得有模有样,他疯狂辩解,可裴瑄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将他撵出去。
不可以,不要回去!吃不饱穿不暖的那个家,酗酒的爸,无能的妈,他真的受够了那种贫穷又痛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