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婆婆年轻时在官宦人家做过婢女,给她说过很多后宅的腌臜事,故而她怀疑阿姐是被人给害死了。

她恸哭了一场,闹着要见摄政王,当天傍晚总算如愿以偿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姐夫”。

天际霞光万丈,院子里夏风徐徐,花草摇曳。

男人长身玉立,紫袍玉带,凤眼生威,仅仅是站在那,眼风轻轻一扫,便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温雀不敢与其对视,她丈夫拱手作辑,按着她规规矩矩行了礼。

二人弯腰很久,直到腰背酸痛,才听到男人淡漠如冷水击玉的嗓音响起:“随我来。”

高高在上,隐有不耐。

夫妻俩直起身,跟着进了堂屋。

祝无执坐在主位上,示意二人坐下,才慢条斯理开口:“说说温莺小时候的事。”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温雀脑子里都是阿姐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她抿了抿唇瓣,眼中含着几分愤怒,想质问对方人都死了还问什么,就被丈夫拉了一下袖子。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想着自己差点冒犯了贵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温雀心里愤懑,可她也不敢激怒对方,只好翻出模糊的记忆,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阿姐小时候很厉害,是村里的孩子王,能下河捉鱼摸虾,也能上树摘果子,那时候她经常给我摘酸果儿吃,还会用弹弓给我打鸟烤了吃……”

温雀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声线颤抖哽咽。她顿了顿,抬眼去看住位上的男人,就见对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神情依旧冷淡。

“继续说。”

她吓了一跳,好忙继续往下说,皆是记忆里模糊而琐碎的小事。

祝无执就这么听着,整整听了一个时辰。

末了,他脸色有些难看,出言打断了温雀,阔步离去。

温雀想追上去问阿姐到底怎么了,就被丈夫徐长业按在椅子上。

“雀娘,不能去,大人心情不太好,你且等等,我再想办法帮你问,好不好?”

温雀趴在他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直说阿姐命苦。

从这天以后,祝无执隔三差五来一趟,听温雀说温幸妤小时候的事。

温雀嘴里的温幸妤,和他所见过、所认知的温幸妤,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若不是温雀言之凿凿,他都要以为对方在糊弄他。

那些零碎的小事,组成了个完全不同的温莺。

温莺幼时活泼淘气,倘若有人欺负她和她的伙伴,或者辱骂家人,就会被她打回去,缠斗间免不了鼻青脸肿,流血受伤。

回到家里,温莺就会被她母亲责骂一顿,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她涂药。温莺疼得呲牙咧嘴,抱着母亲说错了,父亲就在旁边憨笑,说女儿真乖……

一桩桩一件件,拼凑出一个鲜活勇敢,坚韧善良的乡野女子。

祝无执从温雀嘴里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有时候他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对这么个乡野出身的农女动情。

当真应了那句“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1]

四月底,祝无执把温雀一家放出了府,把他们安顿在一处二进宅院里,还给徐长业安排了书楼的活计,方便他一面温书,一面赚钱养家糊口。

出府的那天,温雀在垂花门外的廊檐下,碰到了祝无执。

廊檐下挂着个金丝鸟笼,里头养着一只莺鸟,羽毛浅黄带绿,十分漂亮。男人站在廊檐下,手指伸入鸟笼,逗弄着里头的莺鸟,神情却十分冷漠。

旁边的珙桐树枝探入檐下,乳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像雪一样在他肩膀上落了一层,他却恍若未觉。

温雀犹豫了一会,终究是忍不住了,拨开丈夫的手,上前行礼,大着胆子询问:“敢问大人,民女的阿姐,究竟去了何处…还是说她,她……”

她不敢抬头,良久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冷笑:“她啊…许是死在外头了。”

嗓音不疾不徐,缓慢而无情。

温雀猛地抬头,却看到男人阴冷的、含着愤恨的眼神,转瞬即逝。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脊背,明明是夏日,却令她遍体生寒。

温雀幼年离开亲人,她心里一直存着念想,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接阿姐回家过好日子,两人再也不分开。可眼前这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这个自称是她姐夫的男人,亲口说阿姐死了。

她唯一的亲人没了。

温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惨悲恸,像是哀哭的鸟雀。徐长业害怕被怪罪,赶忙连拉带搂,一面告罪,一面把人带离了此处。

女人的哭声丝丝缕缕飘来,带着断断续续的怒骂,以及唉声叹气的惋惜,和鸟笼里黄莺的鸣叫夹杂在一起,很是聒噪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