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3页)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起身去内室换。

祝无执这么长日子一次都未来过,今日前来却突然要她换男子衣袍。

他又想做什么?

温幸妤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换完圆领袍,穿好靴子后,坐在镜台前拆发髻。

拆了一半,她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令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手顿在发髻上几息,她自嘲笑了笑。

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松手。都死了一次,她为何还这么喜欢痴心妄想?*

她拆了发髻,取下钗环,摘掉耳坠,以木簪束发。

束好头发后,她出了内室,祝无执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目光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又缓缓移开。

“随我来。”

温幸妤没有吭声,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殿。

庭院里花池中的积雪折射出晃眼的光,天际湛蓝,寒冷潮湿的风吹拂过面颊,她拢了拢衣襟。

二人一路出了殿门。

门口的槐树下,王怀吉牵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黄骠马,鞍桥间缚着个很大的包袱,前环上还挂着水囊。

她怔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住祝无执。

四目相对。

风忽然大了些,槐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在了温幸妤的仰起的面颊和眉毛上。

祝无执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想为她擦去,又生生忍住。

他收回视线,牵过王怀吉手中的马,走到她跟前。

温幸妤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在等他给一个准确的答案。

祝无执的唇瓣有些泛白,他动了动唇,好一会终于说出那几个字。

“你走罢。”

轻飘飘的像一□□。

温幸妤像是没听懂,她歪了歪头,一双杏眼映着湛蓝的天,也映着祝无执平静而苍白的面容。

祝无执静默看了她一会,袖下的手指痉挛轻抖,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蓦地转过身闭上眼,压重了嗓音。

“走!”

再不走,他怕他反悔。

温幸如梦初醒般,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狂跳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王怀吉,看到对方轻轻点头,立刻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扬鞭离去。

甬道漫长,两侧是高高的宫墙,墙头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

往日里重兵把守的三重宫门,此时都大敞着。

温幸妤不敢回头,握紧了缰绳,策马疾驰。

*

祝无执背对着温幸妤离开的方向,静默站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终于按捺不住,转身看去。

青色的身影化成一个小点,映着蔚蓝的天际,像是一只飘摇的流萤。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去追,又克制地停住。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祝无执却依旧没有动。

他神情怔忡,眼中满是失落和悲戚。

祝无执知道她不会为自己留下,可真当她毫不犹豫策马离去,心底还是抑制不住地生出刻骨的悲痛沮丧。

不知站了多久,寒风呼呼地吹,王怀吉冻得悄悄吸鼻涕,忍不住往手心呵气取暖。

祝无执缓缓垂下眼,哑声道:“走罢。”

王怀吉赶忙称是,随在身后一路走到拱垂殿,躬身推开了殿门。

祝无执面色平静,缓步入殿。

殿内炭炉烧得很旺,暖香浮动,祝无执感觉浑身血液像是热得沸腾起来,飞速上涌。

喉间弥漫出血腥味,他恍若无事般咽下,朝奏章堆积如山的御案走去。

王怀吉悄悄瞄皇帝平静的侧脸,思索要不要安慰几句。

正斟酌言辞,就看到离书案还有两步的祝无执,突然扶住案沿,咳出一大口血。

地上一滩鲜红的血,高大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直直向后倒去。

王怀吉大惊失色,“陛下!”

*

温幸妤一路畅通无阻,宫门在身后合拢,隔绝红墙朱瓦。

她骑在马上,俯身贴紧马颈,耳畔风声呼啸,街市、人群、坊墙……汴京的繁华与喧嚣,都成了模糊不断倒退的幻影。

她没有回头。

她不会回头。

一路出城,马踏山野松软的新雪,朝着莽莽苍山疾驰。

眼前豁然开朗,人烟渐稀,唯有连绵的山峦在雪后初晴的日光下,煜煜生辉。

天地上下一白,寒气夹杂着松针的气味,随风冲入鼻腔肺腑,冰冷又鲜活。

不知骑了多久,温幸妤握着缰绳的掌心磨破发痛,眉睫结霜。她猛地一勒缰绳,黄骠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骤然停下。

她浑身脱力,下马时没踩稳,摔在雪地上。脸埋在雪里,积雪灌进颈窝袖口,她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