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触摸

冬至扫墓对叶家人来说算是件大事,一方面是家族的历来传统,另一方面是叶廷庸去世不到一年还在新丧,家中成员都比较重视。

一大家子人天蒙蒙亮就到了墓园,默哀扫尘、奉上鲜花美酒之余,还请了高僧诵经。

仪式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才结束,众人散去。

万静棠望见叶肇宁行色匆匆走在最前,知他还有后续行程,便拉着叶权安到一旁说话:“泽清那边,你也过去一趟吧,都多少年了。”

说的是叶肇宁的母亲谢泽清。

叶家祖先的墓地在山顶,风水宝地。谢泽清却没有葬在这里。

她当年是车祸意外去世,现场事故惨烈,火光漫天,一切化为灰烬,最后只得做一处衣冠冢。到选址的时候又犯了难,只因祖坟涉及整个家族,不由叶廷庸这一支说了算,叶家几位老者认定谢泽清福薄命浅,一旦入了叶家祖坟就会影响家族运势。

而媳妇,说到底是外姓人。

谢泽清娘家亦是大家,听闻叶家的意思,一气之下将女儿的身后事全权包揽,并且放出话来,称谢泽清虽是叶家儿媳,但死后便与叶家再无瓜葛。

因为姻亲有了紧密联系的两家人就此交恶。

此后多年,谢泽清那边除了亲生儿子叶肇宁,再无叶家人祭拜,包括她生前的丈夫叶权安。

万静棠一直对这位儿媳心怀愧疚,然而劝诫无用,叶权安不是拿出两家的约定说事,就是推脱自己公事繁忙没有时间。

叶肇宁对此毫不意外,或者说,早已习惯。

谢泽清在世的时候,与叶权安的夫妻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他俩从不吵架,有时同在一个屋檐下能做到一天下来不说一句话,比陌生人还要客气。

这样子的夫妻情分,当然不能指望丈夫在妻子死后突然就生出了伉俪情谊,时常缅怀。

更何况叶权安比常人更加冷血,也更加恣意妄为。

除了下葬那天,他再也不曾去看过这位发妻一眼。

叶肇宁独自来到母亲墓前祭拜。

自从谢家举家南迁,谢家人便只在每年清明时节回来扫墓。在冬至这样的节日,谢泽清墓碑前的供台上只放着一束简单的鲜花,和方才叶家那热闹隆重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叶肇宁并不在乎这些,此刻竟也生出几分寂寥之情。

他如今快到而立之年,商海沉浮,终有所得。犹记得初出茅庐时,也曾意气风发、傲世轻物,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他愈发明白这世上的努力和天赋在祖辈的资源托举面前不值一提。

他原本不屑一顾的家族兴衰,其实早已在他出生那刻起就和他深深绑定。

曾经为母亲感到的不甘,对父亲的怨恨、委屈以及想要获得他认可的复杂感情,似乎也在年年岁岁的追名逐利中,逐渐变得平静。

时过境迁,痛和恨都已成过往,唯有利益长存。

也只有在这样山风和煦的阳光下,望着母亲墓碑上永远年轻的笑脸时,他的内心才会重新泛起一丝涟漪。

让他得以暂时忘却俗世浸泡过的权衡利弊,回想起母亲出事时,那个对着火海声嘶力竭的少年,也回想起在葬礼上,那个望着冷漠父亲无声落泪的自己。

而冉星的出现更像是另外一种涟漪。

是区别于他生活中任何一种情绪的轻盈和柔软。

以至于在他离开后,当他重新被乏味和沉重浸润裹挟,只能像往常一样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绕行,以此发泄不足与人道的情绪时,他无意识地去了冉星所在的小区。

就像是。

天然地受到了某种吸引。

冉星此时此刻非常困惑。

叶肇宁明知她是个冒牌货,怎么还要叫她通灵呢?她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你知道我是假的。”

叶肇宁说:“假的也没事,我就想看看你具体是怎么工作、怎么编瞎话的。”

“……”

这人就是专程过来拿她寻开心的吧?

带着上帝视角欣赏她的表演必定叫他感到无比惬意。

冉星才不想取悦他,拒绝道:“我不要。”

“为什么?”

“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叶肇宁一本正经地解释:“当然不是,你自己也说你做了很多功课,有这个实力。而且你都成功那么多次了,说不定我也能被你绕进去。”

冉星不说话。

他便继续,言辞耐心,循循善诱:“你可以把这当做练习,锻炼一下自己的应变能力。毕竟你还得继续伪装半年,说不定就会遇到些刁钻古怪的客户,与其到时候露出马脚,不如在我面前稍微丢一下脸,是不是?”

他还真是会利用已知信息……冉星几乎要被他说服。

叶肇宁见状嘴角微挑,又很快隐去,“何况我也不会让你丢脸,”他放低了声音,“我保证我会严肃对待,绝不让你出戏……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