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雨还是下得很大, 但好在这片墓园的排水设施良好,灰砖石的地面上没积攒太多的水花,只有雨滴落地时隐隐约约的晕开。
鹿汀朝一手撑伞, 一手有些费力的抱着鹿兜兜, 穿过重叠的雨幕, 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
“朝朝。”
庄稷直起身。
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大概又是国外哪个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款,连缝线都显得格外精细。
领带则是同色系的深色, 内搭一件浅灰色衬衫, 袖扣和袖箍将整套西服打理的没有任何瑕疵,竟显得比他出席颁奖晚会还要正式。
唯独可惜的是他将伞放在一旁,雨水淋湿了他昂贵的衣服, 也让庄稷难得的染上了一丝狼狈。
这阴沉的雨天里墓园没有其他人,鹿汀朝恍然片刻, 突然想起其实他和庄稷或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
他们分开了。
从年少走到今天……反正朝朝没有错。
而且爷爷会给朝朝撑腰的!
于是鹿汀朝立刻挺直了腰背, 显出一份小少爷般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你偷偷来这儿干什么!?”
雨水打湿了墓碑前白菊的花瓣,几片不结实的叶子的被水冲刷着从白玉石板上落下来, 再一路被水流冲击着远走。
鹿老太爷生前除了热衷经商,另一个爱好就是养花,千万种植物里尤爱发财树。
庄稷从墓碑前鞠躬起身, 伸手拿了靠在一旁的黑色大伞。
伞面撑开。
庄稷说:“我怕你又忘记买花。”
鹿汀朝:“……”
哦QAQ
朝朝确实又忘了QAQ
鹿老太爷每年一次的祭日, 恰巧就在鹿汀朝生日的前两个礼拜。
鹿汀朝向来是个不太会操心的人,鹿老太爷的身后事几乎都是庄稷一手操办, 从和风水师商量位置,到包括葬礼碑文的准备和撰写,一直最后的下葬和招待宾客等相关事宜, 统统都是庄稷负责。
而鹿汀朝除了大病一场,就只知道缠着庄稷,走哪里都要跟着,还要哄着——大概从那时候庄夫人就对他很不满意了,毕竟鹿汀朝曾经偷偷听到过庄夫人跟庄稷说“你简直找了个祖宗回来”。
那时候的鹿汀朝格外自信。
他才不是祖宗,他就是庄稷最可爱心尖尖上的心上人。
那时候真好啊。
鹿汀朝突然有点感慨。
他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不用担心,只要靠着庄稷,庄稷自然就会给他搞定所有事。
除了庄稷不爱他。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这一段路走下来又冷又阴,鹿兜兜靠在鹿汀朝的肩膀上睡着了。
抱着鹿兜兜的那只手臂酸疼的厉害,鹿汀朝想换只手,随即发现这是一个很难进行的动作——
他正琢磨着怎么做到这个动作,庄稷却撑着伞,只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修长的手臂从他怀中接过了这只圆圆嫩嫩的兜兜崽。
鹿汀朝是很喜欢庄稷的声音的,低沉磁性,带着一点点的欲,尤其是在有些时候。
而此时此刻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庄稷的声音仿佛更加温柔,连每一个字都像能沁出水:“我来。”
鹿汀朝眨了眨眼。
鹿兜兜身上套了一件加绒的小卫衣,还是鹿汀朝喜欢的款,卫衣小帽子上带着两只熊熊耳朵。
此时那两只熊耳朵蹭在庄稷黑色的,笔挺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圈毛茸茸的线头。
鹿汀朝:“……”
鹿兜兜对此一如所觉。
比起鹿汀朝略显单薄和瘦弱的肩膀,庄稷覆着薄肌的肩膀显然更加好睡,兜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庄稷肩膀上蹭了蹭,重新睡熟了。
两人负距离接触过无数次,熟悉到鹿汀朝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到庄稷一瞬间僵硬的动作。
几乎是脱口而出。
鹿汀朝问:“你是不是特讨厌他啊,庄稷,你一分抚养费都不肯给我。”
庄稷整个人伫在原地。
初秋的雨水带着凉意。
庄稷的脸色却像是一瞬间比这秋雨还要惨淡数倍。
他抱着鹿兜兜,看向鹿汀朝,竟没能脱出话来的僵了半晌,才轻声道:“先给爷爷敬个香吧,朝朝。”
庄稷的语气涩然的他几乎无法说完一整句话。
顿了顿。
才道:“花我摆好了,是爷爷喜欢的。”
鹿汀朝:“……嗯。”
这一片墓地的佣金很高,园林工作者格外负责,墓碑周遭的环境和刻字的维护都十分到位。
大概在之前庄稷已经重新擦过了白玉碑,上面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在雨水的洗涤下显得簇新又整齐。
就像是鹿老太爷昨日才刚刚离开。
祭拜时用品的数量和摆放都有讲究,庄稷早已经摆好了白菊,还有鹿老太爷最爱的发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