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茂澜是周章的字,熊文寿听刘钦如此叫他,不再以官职相称,面上神情愈发恭谨,忙点了点头,附和着称赞了几句。
当初夏人大军压境,刘崇被吓破了胆,说要弃城南走,许多人都曾激烈反对。后来这些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贬,还有自己吊死在城门口的。
周章因措辞委婉,地位又低,这才没被波及,可有那么多的清流在前赴后继,他自己却全身而退,也不算什么太光彩的事。因此听刘钦忽然提起,周章只微微一笑,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
刘钦却像没看见,又自顾道:“后来圣驾驻跸江陵,茂澜又上疏称如果有恢复之志,则不该偏安于东南,极言南阳襄阳之重要。虽然当时也未采纳,但后来圣意稍觉,擢他入兵部,足见对他持论也是认同的。朝野有识之士闻之,也无不以为是老成谋国之论。”
周章面上带笑,不动声色又看他一眼。刘钦两眼看着熊文寿,继续道:“后来朝廷南下建康,虏势曾一度猖獗,大有渡江扫荡江南之势,朝廷震动,听闻似是又有再往南迁之议。”
“又是茂澜挺身而出,当先指出夏人兵锋已钝,势不可久,只要解公西守合肥,东守淮安,御敌于前,朝廷再举东南赋税足其钱粮甲兵,坐镇于后,必可保江淮无事,夏人至多只能肆虐山东,必不会南下,还不惜以自家性命担保,以安帝心。事后之事将军也知,此言果然效验,夏人至今还不敢窥江。”
熊文寿与刘钦相处两月,还没听过他这般推重过一个人,闻言愈发不敢怠慢,起身奉茶,恭维道:“周侍郎年纪轻轻,就如此识见过人,真是我大雍栋隆之吉。还望能多盘桓数日,使职等恭奉名教。”
熊文寿武人出身,可不满足于此,一心想要入朝为京官,平日里常与朝中文士交游,特意从他们那学了这些酸溜溜、文绉绉的话来,这时见了京里来的兵部侍郎,就搜肠刮肚地全吐出来,听得刘钦不由莞尔,转头又问陆宁远,“靖方,你也是带兵之人,在你看来,茂澜此论如何?”
陆宁远在席间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儿被问到头上,才终于道:“回殿下,周侍郎此言确是正论。”
刘钦微笑,“你也这样说,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周章却殊无笑意,只客气应付几句,就对刘钦道:“殿下先前奔波劳顿,颇遭百六之厄,没想到对朝中事竟还能如此着意留心。”
他话中带刺,熊文寿茫然不觉,但刘钦人精一样,如何能不清楚?周章是讥讽他失陷夏营,连自己都差点不顾上,却还不忘盯着南边,若非旁人在侧,他哪里还会说得这么委婉?
但刘钦脸皮不薄,当着他面则还要更厚几分,不但应下,还顺着他道:“不错。我虽然在外,可朝中之事,却是不敢不与闻的。”
这话颇有深意,似乎是要把现在还只在各人心中心照不宣的夺嫡之事放在台面上说,就是熊文寿也听出厉害,又是担心,又是兴奋,只等着听他下一句。
可谁知刘钦微微一笑,下一句却是道:“尤其是你的事,我自然要就更要上心了。”
他说着,不知道为何,忽然又转向熊文寿,“将军不知道吧,几年前茂澜曾任东宫侍讲,与我还有过一段师生之谊。虽然时日不长,但扶持教诲之情,我至今铭记在心,不敢稍忘。”
熊文寿一愣,颇为失望,但马上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连道:“难怪,难怪,殿下与侍郎间有这般情谊,实非常人可比。”
他在心中奇怪,不知道刘钦特意对他说这番话是何意,周章却在心里暗骂一声:这是旧病复发了。
原来刘钦从前在长安时便是这样,和他在一起后,生怕有人不知道他俩关系似的,总故意在旁人面前推重于他,以为这样他便高兴。
曾有一次,宫中一座新修的宫殿落成,圣旨命众翰林作诗文庆贺,刘钦身为太子,负责主持此事,却假公济私,当着一众翰林的面对着他的文章大赞特赞,好一番吹捧,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全不管旁人作何想。
在场十数个同僚面上恭恭谨谨,不敢有异言,可周章却看见,他们暗暗向自己投来的视线带着探究之意,是那样玩味,甚至鄙夷,还有几分暧昧,心中大是不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刘钦还在那里说个没完。
等旁人走后,这个十七岁的太子像是个自以为做了件大好事的孩子一样,带着得意、带着讨好,两眼亮晶晶地来拉他的手,被他忍无可忍甩开。
刘钦脸色当即沉了一沉,想来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过,但不知为何,好脾气地忍耐下来,反问他:“怎么不高兴了?我刚才夸得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