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狄吾一天两次调兵,一路是因为从解定方处派来的援军离这里已只剩下一日路程,不得不分兵抵挡,就算不能将其全歼,或是远远赶走,至少也要拦住他们,不使太过靠近睢州,分割战场;另一路则是因为刘钦。
他营里养了数个智囊,雍人夏人都有,没有一个认为刘钦会去而复返。而强攻商丘,代价实在太大。那里非但比睢州更加城高池深,而且守军还多了不少,秦良弼那块骨头也比这个熊文寿更难啃几分,因此他无奈之下,只有把气全都撒在睢州这里。
可谁知峰回路转,有天夜里,一个雍人投营,自称是小太子的亲卫士兵,来给他们通风报信。按他的说法,刘钦不日就要从商丘借来援兵,亲自带兵折返。
狄吾对他的话将信将疑,着人拷问一番,那人始终不曾改口,前后也没有矛盾之处,这下倒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狄吾围攻睢州,毕竟是深入雍境,再是轻蔑,对周围也少不了要提防几分,在秦良弼营里当然也有眼睛。没出两日,秦良弼拔营的消息就传来,一道来的,还有刘钦也在营里的消息。
他吃了一惊,随后后悔不迭。要知道以两地间的路程,探马赍信而来,顶多比雍军快出三日,他收到报信时,雍军已在半路上,即便马上就派出人马沿路设伏也来不及了。
要是两天前他刚收到那个雍人报信时就行动,腾挪的空间还大一点,但对那人的话,他当时就只信了一半。小太子被他围攻两月,好容易屁滚尿流地逃出生天,只怕这辈子听见他名字都要绕道走,要说他还敢回来,那也太匪夷所思,他压根就不相信。
于是两天的时间里,他便没有理会正从东面赶来的人马,反而加紧了对熊文寿的攻势,打算先破军、再破城。谁知土垒还没攻破,就连出变故。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派兵伏击小太子,估计收效甚微,可放任不管,又实在不能甘心。几次犹豫之后,他最终决定派出一队轻骑前去埋伏,能杀了刘钦抑或生擒最好,如果不能,拖住一会儿是一会儿罢。
都是带兵之人,狄吾哪里会不知道,一旦援军到来,土垒上的、睢州城里的雍兵就要发疯一般往外冲,前后夹击于他?
城里只剩下一点人,他倒不放在心上,土垒上的雍兵虽然断水了足足几日,但难保身上没有存水,战力未必下降太多,况且这一路人不算少,实在不能小觑,因此务必提前吞下他们,进入睢州城补给一番,再破秦良弼的援军。
他搬来还剩下的所有大炮,对土垒连番轰击,恨不能将它夷为平地。可连日攻城,火药早不剩下多少,加上雍军已有防备,事先挖掘了堑壕,见他打炮就藏进去躲避。等他派兵进攻时,浓烟遮掩下原本静悄悄的山上,数不清的雍军又从各条壕沟间忽然钻出来,结成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阵型,几个人举着盾牌抱成一个个团,仰攻的夏人离着远时,盾牌稍稍错开口子,弓箭手露头射箭,等他们冒着箭雨逼近,这些人就又缩了头,从盔甲缝隙里忽然捅出一杆杆长枪,又或是甩出钩锁,时时伤人,一时但听惨叫盈野,好容易爬上去的夏人乌泱泱倒了一片。
狄吾对雍军摆出的这个阵型只觉陌生不已,像是狗咬刺猬,全没有下口处,见时间一点点过去,但土垒始终拿不下来,刘钦与秦良弼的援军又随时可到,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头顶上流出了几道热汗。
他心急如焚,失了常度,在中军帐里大声咆哮,拿马鞭把桌上的东西全都甩到地上,逼着几个都统全都立了军令状,拿不下土垒就提头来见。几个都统不敢不用命,身先士卒,带领全营冲在最前面,想要以力硬破雍军这个怪阵。
几个死士仗着勇武,让人掩护着自己,一点点逼上去,奋力挥起铁锤,猛地砸下,但听咚隆隆一串巨响,几面盾牌连同后面的人被一齐劈成两半。
剩下还活着的几个雍人没了盾牌掩护,按说只剩下让人宰割的份,但他们也不恋战,借着盔甲轻便,一眨眼的功夫就跳进壕沟跑开了,躲进另外的盾牌堆里。盾牌一张一合,把他们纳进去,简直就像水滴入海。
几个冲到最前的夏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忽然被什么勾住,扭头一看,肩膀、腰腹、大腿处各有几只铁爪钩在铠甲上面,铁爪后面连着绳索,绳索尽头延伸进盾牌缝里。有人眼疾手快,挥刀砍断绳索,有人反应稍慢,下手不及,几条铁锁一齐用力,将人拽倒,拖到盾牌堆旁,当即乱刀劈死。
熊文寿站在山顶看着这一切,不禁大喜过望,看了看站在一旁不住挥动令旗的陆宁远,知道这最后关头将指挥权交给他还是赌对了,一时半是庆幸,半是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