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当日退朝之后,刘钦又单独求见刘崇。父子两个久别重逢,说了阵话,便去坤宁宫用饭。
刘钦的母后李氏,多年来一直见宠于刘崇,这一阵子为担心刘钦而生病,姿容稍稍减损,刘崇便不常来了。这天因为刘钦的缘故,三口人才坐下来吃了顿饭。
席间李氏殷勤侍奉,言语间丝毫不出怨声,只说自己病容憔悴,形貌毁坏,唯恐有污于至尊耳目,一席话只说得刘崇心有戚戚,生出几分愧疚,见她病后腮边瘦削,又兼苍白如雪,更又大起怜惜之意,当下好生抚慰一番。
刘钦被晾在一边,只当自己是座土偶,不好独自动筷,只得耐着性子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过一阵子,就听刘崇为着安慰,把话转到了他的身上,“幸好现在雀儿奴平安回来,咱们做父母的也不用再时时耽着心了。”
刘钦见提到自己,忙低了低头,做出一副乖巧恭顺之态,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旁母亲拭了拭泪,已经先开口道:“这孩子命苦,这两年来没少遭难,我这做娘道心里拧着劲疼,就怕他以后还要有什么坎坷,一次两次躲过去了,往后的事!哎……”
刘崇安慰,“京里不比外面,雀儿奴既然回来了,做太子的,等闲不会再出京,京里不比外面,还能有什么危险?你把心放宽了就是。”
“只怕有心人算计。”
“又多想,谁敢算计到他的头上?”
李氏低了头,眼泪挂在颊上,“要是旁人真把他放在眼里,早两个月,我们母子就能团聚了。”
刘崇一愣,明白了皇后是在说刘钦回京路上遭劫的事。
那天他传刘缵进见,对他严词责问一番,刘缵吓得不轻,当即跪倒地上,痛哭着发誓自己绝不可能如此。见长子那副模样,他这做父亲的,如何能不动恻隐之心?
况且他们两兄弟一向手足和睦,刘钦小时候没少追在他大哥屁股后面当跟屁虫,大了之后稳重了些,没有从前那么亲密无间了,但兄弟几个感情也当不错,若说刘缵会做出这等手足相残之事,刘崇是决计不信的。
刘钦在路上遇袭一事,确实疑点重重,但应当与他大哥无关。那邹元瀚做事一向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得力的大将多在江北,又或是在四川一代抗击夏人,朝廷还需仰仗他挑起东南的大梁,等闲不可轻动,他也就严责申饬一番了事。
那徐熙风流惯了,他也早就有所耳闻,犯下的事按说远不及邹元瀚对国之储君见死不救来得重,但他这做父亲的在两个儿子之间须得一碗水端平,邹元瀚不能动,只能动一动他,就把他推出去问了罪,流放两千里,也算给了太子一个交代。
如今皇后却又翻出这件事情来说,他不免有些不快。刘钦自然是他的爱子,可刘缵也是他亲生的儿子,手心手背,难不成非要他问罪于自己骨肉不成?他继续哄着李氏,神态却冷了些,“雀儿奴回来路上,确实有人做得过分,该处理的已经都处理过了。你放心,在我眼皮底下,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李氏虽然遗憾,但察言观色,知道他已有不耐,既然得了他这一句,见好就收,便不再在此事上纠缠,转而道:“皇上这样说,臣妾也就当真放心了。况且……”
她拉过刘钦的手,放在手里抚了抚,“这小雀儿奴,臣妾记着的还是他叽叽喳喳满院乱跑的时候,一眼没有看住,就长这么大啦!听说这次在江北,他还很是做了些事。臣妾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些国家大事,只是在宫里每日听来往的人说上一两句,也分辨不出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她说着,握着刘钦的手,抬眼看向刘崇。她没有直言发问,但这幅无知之态显然取悦了皇帝,刘崇呵呵一笑,“江北军务,你自然是不了解的。雀儿奴这次在江北,守住一二城池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收拾了江北人心。”
“这臣妾就不懂了,”李氏问:“人心还能收拾么?”
刘钦抓住机会,马上道:“之前父皇诸事缠身,儿也来去匆忙,未能有趋庭之时,此番遭遇,尚不及禀明父母。其实儿在江北也算有许多奇遇……”他笑道:“倒可以做佐餐之谈。”
他平日笑的时候,大多都是微笑,这会儿启齿而笑,便露出两颗虎牙。李氏也笑道:“今日无事,你这只小雀,又能叽喳了。”说着看向刘崇。
刘崇见李氏病了那么久,今日难得有兴致,也不扫兴,对刘钦道:“老百姓有句话,叫做‘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从小在宫里长大,许多事情不懂、也想不到,在外面这两年,也是一番历练。你母后为你担心,病了很久,今日精神还好,你就把你的那些‘奇遇’给她讲上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