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页)

刘钦靠在床头,一串一串地思虑着,两手下意识地互相摩挲着手背。忽然,门口传来响动,朱孝在门外低声道:“殿下,江北有消息来,是红色的,殿下现在看么?”

刘钦猛一回神,答道:“送进来!”

他离开江北之前,在那里布下许多探子,传来的消息分为三种,红色的便意味着最紧急。朱孝送来一颗蜡丸,刘钦接过,挥退了他,拆开蜡丸展开里面的纸,只见上面写着:

狄迈东进,有议和之意。

刘钦猛地把纸往手心里一攥,暗道:终于来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把纸凑近烛火烧了,蜡丸捏碎扔在地上,等待着刘崇的传召。

他记得清楚,上一世时就是在这个时候,夏国的摄政王忽然从新都长安出发,亲自领兵东进,直薄大江,但竟然不是要与他们开战,而是要议和,以刘崇退位为条件,换两国休兵盟好,划江而治。那个一向迹近虎狼的虏酋甚至还许下承诺,说盟约成后,自己身在之日,绝不再向雍国动兵。

一开始刘崇自然是不愿退位的,但架不住夏国接连攻城略地,向他们示威,拖延数月,还是匆匆传位给刘缵,换来盟约签订。夏国那摄政王倒当真信守承诺,果然“身在之日”没有再向南进兵——因为盟约签订后不久,当年六月,他便暴卒军中,撒手人寰了。

刘钦不知道他是不是出兵前就已经有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故意这么说的。一直以来也想不太通他死前非要逼刘崇退位是出于什么考虑,只知道在他死后,夏国新立的小皇帝亲政,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不把这前朝之盟放在眼里,故摄政王的誓言也随其身死变成废纸一张,不出两年,两国就又动起刀兵来,便是后话了。

现在议和还没真正开始,刘崇得知消息不会比他晚太多,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议和条件是逼他退位,而自己这个太子,是必定会被召过去问对的。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就有内宦传他进宫。

刘钦给他塞了张银票,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什么事。宫人把银票收进袖子里,脸上乐开了花,说具体何事自己实在不知,但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提醒他小心。刘钦对他道谢,他乐颠颠地连道折煞折煞、不敢不敢,两人互相说了几句酥酥麻麻的话,刘钦便入宫了。

他入宫之后,见到刘崇,刘崇果然和平时大不一样。他一向养尊处优,除去两年前横遭大变之外,眼前几乎没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人、烦心的事,如果有,很快也就没了。时间一长,他便多了几分常人没有的气定神闲,一张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的白白净净的面孔上,微透着健康的红色,胡须虽然稀疏了,却修短合度。

但现在,那张脸上的红色显然多添了好几度,像是刚在火上走了一圈,胡须根根奓开,头发若不是梳着,恐怕已经顶起了发冠。刘钦向他脸上看去一眼,忙跪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刘崇不语,拿眼盯着他瞧。

刘钦知道,这时候一动不动地跪着或许才是上策,直身站起恐怕要触刘崇的霉头,但此举和他平时作风差别过大。他如果事先没有得知消息,无缘无故断不会如此小心,想了一想,仍是如常站起。

果然,刘崇“哼”了一声,把一页纸递给他。

两人离着虽近,刘崇伸手之后,却是在旁边侍奉的宫人两手举着金盘接过,小步蹈到刘钦身边,刘钦再两手捧起,在上面一扫,马上大惊失色:“父皇,这、决不能答应他们!”

刘崇紧紧盯着他,“你看上面写的,朕不照从,他们就要打过来了。”

“那就同他们打!”刘钦不假思索,“我泱泱大朝,难道会受他威胁不成?贼虏这般说,依儿臣看议和是假,其意只不过是借由头辱我而已。父皇乃九州万方之主,手扶日月,天位至重,岂容蛮夷轻议?”

此话说完,刘崇面色稍缓,紧绷着的脸松了松,上面的肉跟着就往下掉。“哎!”他叹了口气,“只是贼虏来势汹汹,真要打起来,解平仲的凤阳怕是不保!”

刘钦一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低下头沉思片刻,忽然神情一振,扬起头来。刘崇问:“想到什么了?”

刘钦答:“儿臣有一点愚陋之见,仓促之间不及仔细推敲,不知当不当说……”

刘崇挥一挥手,示意他当说。刘钦托着下巴,边思考边缓缓道:“儿臣以为,虏贼这次来得蹊跷。”

“哦?何以见得?”

“以往夏人每次出兵,从没有过提前预告过。民间有句俗话,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他们若真铁了心与我开战,必不会如此做派。父皇试想,如果他们真能在战场上取胜,如何还会提出议和?既然提出,就定有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