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3页)
这些天他称呼扎破天时,要么客客气气叫他一声“盟主”,要么就是一个“你”字,有话不投机时,也往往曲己相从,从没说过一句重话,这会儿却当啷来了这么一句,引得扎破天酒醒一半,两眼一转,凝目看向了他。
翟广却转了话锋,只当刚才从没有过那两句对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咱们行军原本十分隐蔽,怎么一进这黄州府,就一点秘密都没有,始终被官军咬着?想来想去,我想主要是这个原因——从入黄州府之初,我便攻打大同镇,引起了官军警觉。城池告破,他们岂会善罢甘休,一定要征发大军,合力剿杀你我。”
“后来进驻鹅笼镇,固然获得了一波补给,一下便有了之后一月的军粮,却也把官兵的视线全都引到了咱们身上,谁知道是福是祸。立了只活靶子,人家手里的箭,不瞄着你瞄谁?听说这几天邹元瀚的大军已经包了过来,再过两三天,等他全军开到,合围这里,咱们到时候就是想走怕也不那么容易!”
扎破天收了醉态,正色问:“我也正在忧心这个,那你说咋办?”
翟广道:“我看,不如弃城而走,然后先不再夺取这些个城镇,仍是回到乡野偏僻之处,先蛰伏下来,壮大实力,瞒过这些官军,让他想剿你,却找不见你,找到了,也下不定决心深入荒芜之地,打咱们这么点人。只要咱们铁了心想藏,哪一次不能从官军手里走脱?”
“况且乡野之间,多的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咱们去这些地方,不怕队伍壮大不起来,比在城里不好得多了?有了田地,粮食也比在城里好得。”
“现在咱们离京城太近,皇帝容不下咱们,咱们走得远些,越是穷困之处,百姓越是困苦、越是恼恨朝廷,就越是咱们的立身之地。咱们去了,既能解他们之困,也能让自己缓一口气。等咱们兵强马壮了,再出来同官军碰,那时想要袭破州县,也比现在容易,到时候就是咱们撵着邹元瀚跑,他别想再撵咱们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这些天深思熟虑,又同宋鸿羽他们反复磋商之后的结果。从前他想的都是自己既然站了出来,就当为民请命,朝廷派兵来剿,只要有胜算,就该同他硬碰硬,杀他的威风。但这些天,他接到邹元瀚大军合围过来的军报,再想到之前探得的各处出省要道都被官军把断的消息,不由陷入沉思。
相比于朝廷,自己现在还是太过弱小,再像这样时不时举全军之力攻破县城,只会引起朝廷忌惮。现在是邹元瀚,还有他的几万人马,如果他想法破了邹元瀚的大军,那朝廷一定还会再派别人来,再征发更多的人来对付他,直到把他彻底消灭为止。现在邹元瀚还在,就来了一个陆宁远,虽然这些天没有什么动静,但翟广比别人了解他,知道他其实不好对付。再往后还不知有什么人,这样下去,路岂不越走越窄么?
谁知他说完之后,扎破天当即反对:“那也不是。打这些州县是为了把咱们的名声打出去,你总藏着不露头,谁知道你是谁?四面八方的百姓还来投奔你么?再说,田地里能扣出几颗粮食,你看,就破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里面粮食都堆得山高,你躲在深山里,想有这些粮食,那得要多久?指着自己种地,指不定春天种好了地,秋天你人都不在那了,种出来的给谁吃?指着百姓给你送么,他们自己都是饿死的鬼了,能给你什么东西。”
“局面就是这样,咱们不打,就是个死,这么奔着州县打,才能有名声,才能有粮食,才能有银子,有了这些,才有活路!”
他话说一半,翟广便明白话不投机,但这是道理之争,毕竟不是意气之争,虽然两人现在一路,将来大可以分道扬镳,没必要始终绑在一块。等过了眼前这关,他翟广不需要借旁人的力,扎破天也未必再瞧得上他,各走各的路就是。但听到后面,他听扎破天话不对味,先前积攒的怒气愈听愈压不住,终于放下了脸,看着扎破天的金杯,冷冷道:“你说的活路,怕不是这个吧?”
扎破天见他冷了脸,更又口气不善,大有指责自己之意,却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应承下来,“你还真说着了!还就是这个,怎么了?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和官兵对着干,还不就是为了过上几天好日子?不然我是吃饱了撑的,不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出来玩这条命?我的这万八千兄弟,也是活腻歪了,在家过苦日子不够,出来跟我一边顶着杀头的风险,一边继续过苦日子?”
翟广听他说出这混账话,怒不可遏,猛地抬手在桌子上一拍。他那只打铁的手拍在桌子上,但见杯杯盘盘都跳了一跳,酒泼菜洒,落了一桌,他却看也不看,随着一声闷响,人已站了起来,大声道:“扎破天,你当初因为什么起兵,你自己忘了么!这一路上跟着咱们两个战死的兄弟,你也忘了?他们背井离乡,几百几千里地都跟定了咱们,一有交战,不用催促,就不管不顾地冲在前头,那是因为什么?”